」
「你……」
我伸手打住,緩緩道:「請大人入城。」
車中并無動靜,侍從依舊立在車前,淡淡道:「請將軍下馬。」
語寧當即炸了,「她重傷未愈,能來便是給你家大人臉。北地乃黎朝關要之地,無特殊情況根本不需下馬行官禮,怎麼到你家就不行?」
侍從一愣,半晌微微一笑,「免禮是情分,不免才是本分。」
我正欲下馬,突然從車中傳出一道淡極的聲音:「罷了,不必興師動眾。」
時隔三年,我閉著眼都能聽出靳以安的聲音。
只是這聲音,再無當年的熱烈,冷冰冰的。
我調轉馬頭,在前面帶路,語寧走在身邊,嘰嘰咕咕地,「剛才我沒聽錯的話,是……」
「嗯。」
「他吃錯藥了?怎麼這副德行?」
我忽略語寧語氣中的探究,警告她:「如今他身居要職,你小心說話。」
許是聽出我語氣中的嚴厲,語寧吐吐舌頭閉上嘴。
我甚少住在將軍府,府中常年空置,只余三兩老仆。
語寧扶著我下了馬。
車漸漸停在門口,一只手率先伸出簾子,骨肉勻稱,纖長分明。
風雪似乎等不及了,驀地吹起幕簾。
一張俊逸的臉露在眼前,清貴風流,那雙桃花眼一如三年前,只是多了一份清冷和疏離,叫人移不開眼。
他穿一件黑色狐裘大氅,肌膚似雪,眼睛黑白分明,眼珠一轉,便落在我身上。
靳以安從車中緩步而出,冷淡地勾勾唇角,「溫小將軍,好久不見。」
我公事公辦道:「請大人入府。」
靳以安扯扯嘴角,掃落肩頭的雪,經過我時,一停,「你受傷了?」
「不是大傷,勞大人掛心。」
靳以安淡淡「哼」了一聲,抬腳入府。
侍從拂開沸沸揚揚的灰塵,蹙眉抱怨:「這里真的是將軍府?」
語寧擠開他,扶著我進去,「愛住不住,臭毛病真多。」
那侍從還要說話,靳以安開口道:「石竹,你話多了。」
侍從立刻住嘴,躬身跟在后面。
如今府內年久失修,只有主院能住人。
靳以安跨過破敗的枯草,兀自推開一間房舍進去,語寧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被我止住。
「今夜有洗塵宴,請大人前往。」我頓了一會兒,見里面沒有動靜,繼續道,「有胡姬獻舞。」
里面傳來「砰」的一聲響,門被打開,露出靳以安那張冷冰冰的臉。
「多謝將軍美意。」
說完「砰」又關上門。
吃了一鼻子灰的語寧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哥,我怎麼覺得他脾氣不太好?」
脾氣好就怪了,以前他甚好惱人,看來當年,是真的將他氣狠了。
我暗自笑笑,由著他去。
8.
北地的夜晚通常黑得早,接風宴并未設在將軍府,而在軍帳之中。
篝火燃起,照亮了夜空,熊熊火焰炙烤著新鮮的牛羊。
胡曲響起,銀鈴陣陣。
靳以安如約而至,換了身更矜貴的狐皮襖,坐在主位上,與父親把酒言歡。
胡姬舞動間,柔媚的眼風頻頻掃向靳以安。
語寧啃著羊腿,湊過來嘟噥:「哥,他怎麼穿得像個花孔雀?好看是好看,一群大老爺們,不知道給誰看呢。」
我笑笑,飲下一口京城帶來的桂花酒,甜意快速在舌尖彌漫開,到最后,反而只剩酒的辛辣和苦。
酒過三巡,靳以安
>>> 興致來了,單手支著桌子,面色酡紅地笑問:「溫兄,一別數年,可有心上人?」
見我被點到,一時間,所有人都來了興致,紛紛側耳傾聽。
我緩緩飲下一杯桂花酒,閉眼感受著耳廓處騰起的溫熱,搖搖頭,「尚無。
」
靳以安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半天,突然回身與父親碰杯,「岳丈大人。」
「哎!大人喝醉了,你我兩家早已沒有這門姻親了,可不敢亂說。」父親鄭重提醒。
靳以安支頭淺笑,「古有破鏡重圓,岳丈大人可曾聽過?」
我爹臉都白了,胡子一抖一抖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站起來打他。
語寧手里的羊腿啪嗒掉落在地,「臥槽!他穿給我看的?瘋了吧?」
關鍵時刻,我倒滿一杯酒,暈暈乎乎起身,走向靳以安。
這一刻,靳以安的眼睛便不動了,雙眸閃著幽暗的光,將我鎖定。
我來到桌前,酒盞在他杯上輕輕一碰,「小妹多有得罪,還望大人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靳以安虛起眼來,「若我說,得罪我的另有其人呢?」
我捏著酒杯,沉默半天,一口飲盡,「但憑大人裁奪。」
靳以安冷哼一聲,「這句話,將軍可要記好了。」
隨后的宴會,靳以安未再發難。夜深,宴席散場,眾人三三兩兩離去。
我喝多了酒,腳步虛浮,架在語寧身上向外走。
因要坐車回將軍府,便在路旁與靳以安碰在一處。
我暗道不妙,示意語寧稍坐片刻再往前走,誰知靳以安眼尖,晃悠過來,寒暄:「溫小將軍,回府?」
眼前的場景在晃,我壓下眉眼,語氣盡量平緩:「是。」
「一起?」
「不勞煩大人。」
我剛說完,語寧便吃力地往上一頂,喘了幾口氣,小臉紅撲撲的。
靳以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眼,我當即將語寧拽到身后,遮住靳以安的目光。
他皮笑肉不笑地諷刺:「溫兄真是拿她當眼珠子疼。」
我暈暈乎乎地作揖,「恭送大人。」
靳以安一滯,轉身,在即將離開的前一刻,驀地朝后一探,拽住我的手腕,向前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