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的那天,是校長親自帶他過來的,據說他父親和校長是世交。
因為生意來到了南邊,所以就帶著全家一起過來了。
學生父親倒是很謙和有禮,給辦公室的老師買了水果問候。
「裴老師,阿太就交給你了,這孩子皮,還得有勞你多多費心了。」
「放心吧,我會的。」
我看了眼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高個男孩,留著美式前刺,戴著黑色的耳釘,嘴里嚼著口香糖,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
他爸回頭叫他:「徐開太,還不過來和老師問好。」
他將口香糖吐到垃圾桶里,走過來九十度鞠躬,笑得燦爛:「裴老師好,我叫徐開太,天蝎座,喜歡搖滾,不愛吃蔥。」
和陳嘉澍……真是兩個極端。
4
陳嘉澍的位置在教室最角落,他旁邊的位置一直空著。
同學也都覺得他性格怪異冷淡,對他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但徐開太來的第一天,就將書包甩到肩上,徑直走到陳嘉澍旁邊的空位坐下。
全班同學甚至發出了一陣不可置信的驚嘆聲。
陳嘉澍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徐開太一把攬住肩膀。
「我滴好同桌,你為什麼眼神躲避,滿臉嬌羞不說話?」
陳嘉澍面露難色地將他推開:「……別鬧。」
我心里暗自發笑,陳嘉澍終于到了能治他的人了。
在課堂上,以往陳嘉澍從不發言。
但徐開太來了之后,總會有意無意 cue 他:「裴老師,這題陳嘉澍他會。」
于是陳嘉澍就會在同學的起哄聲中來講臺解題。
課后徐開太也會拽著他去籃球場,加入打籃球的隊伍。
這對于以前的陳嘉澍來說,比上天還難。
蜷縮在黑暗里的他,被一股力量推著往光亮下走。
他總算不再是一個人了。
5
辦公室的老師都很討厭做家訪。
因為有些學生的家很遠,父母又很不通情達理,溝通起來特別費心力。
但我倒是想去了解一下我學生們的生活環境。
這樣也許會更有利于對他們因材施教。
徐開太的家在江邊的富豪別墅區,是保姆給我開的門。
「阿太在房間呢,我去叫他。」
我看了看周圍,壁柜上擺放著價值不菲的古董,院子里竟然還有個游泳池。
又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
「裴老師,稀客呀。」
徐開太笑著朝我走來,露出臉頰上的酒窩。
「你爸媽呢?」
徐開太給我倒了杯水,在我旁邊的沙發坐下,聳肩:「半個月沒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
「誰知道呢?經常一出差就是十天半個月,我已經習慣了。」
徐開太說著,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我:「裴老師,既然來了就陪我待會吧,我剛好有幾道數學題不會。」
我接過橘子,心疼地看著他。
難道這就是留守的富家子弟嗎?
內心極度缺愛,看來需要我用愛去感化他。
他突然笑出聲:「干嘛這副可憐人的表情啊,喂,裴老師你可別……我好著呢,有花不完的錢打不完的游戲,家里還有保姆給我做吃的,這小日子比好多人的都強了。」
想著自己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感覺有被內涵到。
「不是要問我數學題嗎?快點,我待會兒還要去陳嘉澍那家訪。」
一聽我說要去陳嘉澍家,徐開太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了。
急忙湊到我跟前:「帶我去吧,我把卷子帶去跟他一起做,不懂的還能問他。
」
兩人站在院子里,徐開太看著我的粉色小電驢,笑得很僵。
我把粉色頭盔遞給他:「要麼戴上坐上來,要麼,回屋待著。」
于是,一米八的大個子戴著粉色頭盔,罵罵咧咧地坐上我的電驢后座。
兩條大長腿極其委屈地往兩邊劈叉才不至于碰到地面。
一路上怨聲不斷。
電驢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泥濘的鄉村小道,飛濺的泥土把褲腳都弄臟了。
徐開太扯著嗓子喊:「陳嘉澍這住的什麼破地方啊?」
電驢跟著導航停在一處破舊的瓦房前。
我朝里屋喊了聲:「有人嗎?」
豬圈里貓著腰走出一個人來,徐開太有些吃驚:「臥槽,陳嘉澍?」
6
陳嘉澍手里拿著喂豬的潲桶,臉上臟兮兮的。
「裴老師?」
他很無措,急忙去洗了一把臉,把我們帶進屋里。
狹小的房子里,也圈出一個角落,用木板搭起了一個書桌。
他將椅子上的雜物移開,把凳子遞給我們。
徐開太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四周,說道:「牛逼啊,你是怎麼在這環境下長大的。」
「你爸媽呢?」
「我爸還沒回來,我媽……」
陳嘉澍有些遲疑地拉開了一旁的簾子,我隨著他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小房間,雖然房間的光線很黑,但能看出打掃得很干凈。
一個梳著長辮子的女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看到我們,她有些驚恐地抱住身子,低頭發出「嗚嗚」的低吟聲。
陳嘉澍走到女人跟前蹲下,聲音很輕:「媽,別怕,是老師和同學來家里了。」
女人一聽,抬起頭沖我露出癡癡傻傻地笑。
徐開太呆在原地,第一次安靜得如同啞火的炮。
陳嘉澍的媽媽是個癡傻的女人。
他們結婚的時候,陳嘉澍爸爸還被村里的人恥笑娶了個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