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多輕松啊,這種年代什麼輔導班都沒有,下午三點半放學以后就在山里瘋玩。我爸沒吃過初中高中的苦,才把讀書想得這麼好。
他每天逼我讀書,我就也讓他讀,我讀死他!
6
奶奶嗤笑一聲:「別在這里說大話,你想辦法,你能有啥辦法?阿英,讓弟弟自己玩,你來幫我燒火。」
奶奶轉身要走,我忙拉住她:「家里有什麼止血的藥嗎?」
爸爸腳底的傷口不淺,現在還在流血,他踮著腳,那血就順著腳心一直往下淌,染紅了腳指甲,看情況,還是得去醫院縫幾針。
奶奶轉身走到灶間,刮了一點鍋灰,然后走到我爸面前蹲下來,把灰抹在他腳底。
我大吃一驚:「你干嘛?這多臟啊!」
奶奶疑惑地看我一眼:「你今天竟說奇怪話,臟什麼?誰受點傷不用這個治?」
所有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小叔蹲在爸爸腳邊看,過一會,就高興得拍手:
「不流血了不流血了,二哥,我們去門口玩吧。」
我爸點點頭,跳著一只腳,陪小叔到門口,撿了幾顆石子玩。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就這?受了傷,流了那麼多血,沒有人安慰,沒有人在意他嗎?
我受傷的時候,可以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媽噓寒問暖,一會給我拿飲料,一會給我遞水果,我爸看不下去,瞪著眼睛:「就扭個腳,看你把他慣得那樣子!張晨,把背給我挺直了,爛泥一樣像什麼話!」
我氣得大叫:「我都受傷了,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罵我,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受傷生病了,理所當然就要得到所有人的照顧和愛,可我爸踮著腳,在門口耐心地陪小叔玩,屋子里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對他表示一句關心。
我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拳,心里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悶在胸口,無從發泄。
7
下午干農活時,我沒叫我爸,自己扛著鋤頭下地了。
熾熱的太陽烘烤著后背,不一會,我就汗如雨下,腰疼得快要斷了,腦子里也亂哄哄的一片。
我有點煩我自己,我是不是太圣母了?好不容易當一回爺爺,我就應該把我爸曾經對我做的那些事,都還回去,也讓他嘗嘗每天被辱罵、被人否定的滋味。
可是這才半天工夫,我就心軟了,我開始同情我爸,甚至有一點點理解他。
不行,我不能這樣,我——我小腿好疼。
我低頭一看,一條又黑又粗的螞蟥,半個身子已經鉆進我皮膚里,我嚇得哇哇大叫,連滾帶爬地從水田里上來。
我伸手要去捉那條螞蟥,身后傳來一道驚叫聲:「別動!」
我爸正好過來給我送水,見狀立馬沖過來,拿起我脫在旁邊的草鞋,就往我小腿上抽。
我小腿被抽得通紅,終于,那螞蟥身體蜷曲著,掉在地上,我爸直接一腳把它碾死,地上濺起一小攤血:「爸,你把它扯斷的話,那螞蟥半個身子鉆進去,就搞不出來了。」
我爸奇怪地看我一眼:「你咋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又沒種過田,我怎麼會知道?我虛張聲勢地瞪著他:「就你能耐,我本來就是上來拿鞋子的。」
我爸偷偷縮著肩膀笑了一下,把水壺遞給我。
我坐到樹蔭下,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喝水,汗水從發梢滴落,咸咸的,帶著一點刺痛感,我瞇起眼睛。
8
我爸也在我旁邊坐下來,張著嘴,欲言又止。
我立刻抓緊機會罵他: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半點沒有男人樣子!」
我爸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爸,我能繼續上學嗎?你真有辦法賺到錢?」
原來是為這個,我拍了拍我爸的頭,自信一笑:
「當然能了!」
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年代有多幸運。
一個個只知道打工打工,種地種地,現在 80 年代初剛好改革開放,處處都是商機。我一個穿越者,隨便做點小生意,都能發家致富,到時候再去搞一波房地產,下一個首富就是我!
我爸沒用,不能讓我當富二代,現在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讓自己當一個富三代!
我枕著雙臂往樹干上一靠,開始思考 80 年代最賺錢的生意。
電子產品?服裝?小商品?
歷史書上都寫了,改革開放以后,是深圳廣州那邊先富起來的,想做電子產品和服裝,要去廣州那邊批發。
那就去廣州,明天就去!
我抬起下巴,雙手握拳:「臭小子,看著吧,看爸爸給你掙一大筆錢,到時候不只你,讓小姑,咳咳,讓英子也去上學。」
「合格的父親,從來不逼小孩,都是先卷自己,懂了嗎?」
我爸茫然地搖搖頭,我立馬翻個白眼:「沒文化,跟你說什麼都聽不懂!」
9
我爸送完水就跑了,我干了一天農活,累得像死狗一樣。
我扛著鋤頭回家,路過曬谷場,看見我爸手里拿著根繩子,正在抽陀螺。村里小孩圍成一圈在比賽,我爸繩子抽得「啪啪」作響,他的陀螺橫沖直撞,把其他小孩的都撞翻了。
我爸得意洋洋,叉著腰抬著下巴:「看見沒有?我大哥給我做的陀螺就是厲害。」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老子在這干活,你在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