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瘴氣再嚴重,也不至于要了人性命。只是會全身發癢,皮膚潰爛一段時間。
之前百花谷外頭經常有陷陣軍的身影,我嫌他們煩,拿藥加重了蛇靈樹的毒性。
難道是我沒有掌握好劑量,害了那些人的性命?
魏廷口不能言,看著我的眼神卻越發冷漠。
我帶他回到房里,他就一直那樣冷冷地盯著我,我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狠狠給了他兩巴掌。
魏廷的臉上浮出一道通紅的掌印,我從他嘴里把麻味丁取出來,魏廷轉了轉舌頭,冷哼一聲:
「妖女!
「國難當頭,你身為大夏子民,不僅不出力,反而害我軍中將士性命。你若是還有一點良知,便早點放我回去。」
一派正義凜然,我簡直快氣笑了:
「良知?我好端端地在谷里待著,你們一撥又一撥的人過來,燒我林子,殺我門人。你跟我談良知?」
魏廷皺眉:
「陷陣軍早先過來,是要同你商量的,你卻出手殺人。陷陣軍保家護國,你也是被保護的人,你為何不愿意讓出百花谷?」
又是這般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的模樣,我氣得狠了,反倒平靜下來:
「魏廷,你知道我被師傅撿到之前,是做什麼的嗎?
「我父母被苛捐雜稅逼得活不下去,當了流民。我母親長得貌美,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換的銀子還未到我父親手里便被人搶了。師傅撿到我的時候,我混跡街頭,每日跟狗奪食。
你說我對大夏有責任,那大夏給了我什麼?我家破人亡的時候,大夏的朝廷又做了什麼?」
魏廷吃驚地看著我,似乎從未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定定地看了我片刻,嘴唇微微顫動:
「歪門邪說,世上難免有不平之處,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心懷怨憤。你——」
「閉嘴!」
我又打了魏廷一巴掌,掌心一陣發麻,我把手垂在身側,看著魏廷的表情,忽然拍著手笑出聲來,
「哈哈哈——我騙人的!我生出來就在百花谷了。我是妖女呀,我天生就喜歡殺人玩。那些陷陣軍的士兵,都可年輕呢。看著他們中了瘴氣,哀嚎著化作一攤血水,我開心死了!」
果然,魏廷臉色立刻變了,他咬牙切齒地想撲過來,剛站起身,卻猛地弓起了腰。
劇痛襲來,又是新一輪的折磨。
11.
我最看不慣魏廷這副正義凜然的虛偽模樣。
他正義,我邪惡,他罵我一句妖女,占了一個道德高地,就能隨便折辱我,殺光我百花谷的人,良心上卻不用感到任何愧疚。他騙我感情,哄我洞房,掐著我脖子把我按河里的時候,難道真的不會有半分歉疚嗎?
去他的正人君子,家國大義。
我偏要扯下他偽君子的面具,讓他看看,自己本質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一路行來,世人都稱頌魏將軍君子如玉,一心為公。
越這樣,我越想看明鏡染塵埃,看神仙落凡塵,看他們想象之中,冰清玉潔的高嶺之花,掉進一攤爛泥里。
我蹺著腿坐在馬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路邊一個乞討的婦人,她一手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不住地彎腰行禮:
「小哥,給口吃的吧,孩子餓了好幾天了。」
魏廷坐在馬車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梨落,給她點銀子。」
「你求我呀——」
魏廷喉頭動了動,繼續板著臉盯著我看,我咯咯嬌笑:
「怎麼,拉不下臉嗎?不知道怎麼求人?既要當好人,又要端著架子,怎麼什麼好事都能輪到你呢?」
我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燒餅,咬了一大口,小男孩都饞哭了,那婦人也開始掉眼淚,眼巴巴地盯著我。
魏廷轉過臉,聲若蚊蠅:
「求你。」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梨落,我求你。」
我輕笑一聲,把手里的燒餅丟到地上:
「真難吃,不想吃了。」
小男孩立刻撲過來,捧住燒餅,連上頭的泥塵都來不及拂去,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魏廷氣極了,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只向后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吐出一句——
「妖女。」
「彼此彼此,偽君子。」
12.
我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折磨魏廷,欣賞他毒發時痛苦蜷成一團的模樣,我冷冷拍他的臉。
「這個毒藥可疼了,每日發作一次,你求我,我便給你解藥,如何?」
魏廷抬起頭看我,下顎線崩得緊緊的,喉結滾動,薄唇上染了一層水霧:
「做夢,妖女——」
呵呵,骨頭倒是真硬。
我決定換個法子,他想救人,我就殺人。我要他跪在地上求我,低下高昂的頭顱。
魏廷跪了,沒有之前的糾結別扭,跪得干脆利落。
他單膝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
「梨落,我求你,求你放過他們。」
他的個子很高,長腿彎著,英挺的眉眼滿是懇切。
我心中突然涌上一層酸楚,我走過去踢他的膝蓋:
「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怎麼跪得這樣輕易,你再給我磕個頭。」
魏廷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再抬起頭時,額角沾了污泥,鼻梁上也有泥點,眼睛卻仍是明亮的。
我突然感覺很沒意思,為什麼呢,他對任何一個陌生人都這樣好,卻對我喊打喊殺,還不用承擔一點后果。
到底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