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蹲下身,抹了把地面,發現這塊地方還是和旁邊的有所不同。門被鎖上已經有段時間了,屋子里其他地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淺灰,這一攤水漬的地方卻要干凈不少。
江浩言顯然也發現了,輕咦一聲:
「這水蒸發得還真快啊。」
我心頭閃過一絲疑慮,卻沒有什麼頭緒,只能作罷,和江浩言翻出窗外,掩蓋好痕跡。
回到李遠家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我們房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柱的父親就趕了回來,人還沒進屋就聽見他的大嗓門:
「大師在哪里,大師——救救我的兒子啊——」
我剛站起身,就看見一道人影撲到了江浩言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這麼年輕的大師,大師,你是我二叔叫來的,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村里人都說我兒子被什麼邪修害了,連魂魄都不能安生,求你幫幫他啊。」
四五十歲的大叔,頭發已經半白,飽經風霜的臉上老淚縱橫,看得人怪心酸的。
江浩言手忙腳亂地把人扶起來。
「叔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大師,喬墨雨才是。」
李柱爸爸震驚地看著我。
「女道士?這不能吧。」
我擺擺手。
「這不重要,你把李柱死時候的照片給我看看,順便把他的八字告訴我。」
李柱爸將信將疑,抹了把眼淚,從包里掏出一卷資料來。
「這是那個秤砣,這麼大的秤砣,就掛在我伢的腳上,腳踝被繩子勒那麼深一條痕跡。」
「這是照片,你看看,這繩子綁的,給我一個小時我都沒法把人捆成這樣,還得吊房子上。他們還說這是自殺,我死都不信,誰能這樣把自己吊起來。
」
我還沒看照片,光是看見那個秤砣,就大吃一驚。
「咦,這不是秤砣啊。」
「這是墜魂砣。」
秤砣樣式普通,鐵制的,中間刻著一個數字「1」,我把秤砣翻過來,橫面向上,「1」變成了「一」。
這才是墜魂砣正確的擺法。
一氣化三清,三魂歸一處。「一」在道教中,代表著元氣和聚攏之意。
我翻過李柱的照片,果然,他額頭有幾個細小的針眼,身上綁著的繩子也非同一般。
7
結是鎖魂結,針是分魄針,秤砣是墜魂坨。
有人制住了他,先是以鎖魂結封鎖魂魄,而后用分魄針刺入印堂、魚腰和百會穴,把人的魂魄和軀體分開。
再由墜魂砣,把三魂七魄收攏到一處,自腳心引出。
這種生剝魂魄的方法,罪大惡極,為天道所不容。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中天魂和地魂并不常在人體,而是時常飄散在外。
有時候你去了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卻感覺格外地熟悉,這就是你天魂或者地魂來過的地方。
正常人哪怕死了,天魂和地魂也并不會立馬回歸,魂魄總是不完整的。
「這人倒是個高手,用五行引魂陣,引回天地兩魂,再強行剝魂。」
我略嫌惡地皺起眉頭。
五行引魂陣是個特殊的陣法,以五行為基礎,再用特殊的法器激發李柱身上的氣息,誘使天地兩魂回歸。
李柱身上穿著泳衣,又有紅色連衣裙,懸于木梁,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那人用陣法引回天地兩魂后,李柱三魂七魄完整,他才開始剝魂。
李柱他爸聽得目瞪口呆。
「我芽兒死得冤啊!到底是什麼天殺的這樣狠心,喬大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
李柱八字純陰,完整的陰魂用處極大,許多邪法上都有記載。只不過這些法術泯滅人性,大部分早就已經失傳,現在能知道這些邪法的門派屈指可數。
「你放心,這種邪修,你不說我也要修理他們。」
我身為地師,清理門戶,責無旁貸。
「喬墨雨,我感覺不對勁。」
我和江浩言在村子里遛彎,到沒人的地方,他轉頭看了一眼,跟我說悄悄話。
「李柱的生魂被剝走了,那為什麼第二天他尸體吊在梁上,李遠還聽見了他說快跑?」
我點點頭。
「小伙子現在很敏銳啊。」
「要麼李遠在撒謊,要麼,那個時候有另外的魂魄上了李柱的身。」
李柱身體被抽了魂,無主之物,什麼孤魂野鬼都能跑來上一下。若是其他魂魄跑來嚇唬捉弄一下李遠,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為什麼現在,村子里反而一個孤魂都沒有呢?
我們走到村尾,這里有座孤零零的老房子,一個老頭坐在門口抽煙。
太陽很大,他瞇著眼睛看我們,額頭的皺紋溝壑一般。
「小姑娘,李遠那孩子的話不能信啊。」
8
江浩言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老大爺。
看著包裝殼上「中華」兩個字,大爺眼睛一亮,不客氣地整包接了過來,揣進袖子里。
「李遠那娃,是個壞種!」
大爺歪著頭吐了口唾沫,臉上閃過一抹嫌棄的神色。
「這孩子和柱子可不一樣,柱子打小老實,一直被李遠欺負。李遠他媽有啥活讓李遠干,他一貫偷奸耍滑,最后活都讓柱子干了,還哄柱子的零花錢用。他說的話,你們可千萬不能信。」
大爺滔滔不絕,說了一堆李遠的壞話,從小坑蒙拐騙,好吃懶做。
我們剛到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敢摸進我房里偷東西,感覺倒是能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