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哐啷」一聲,像是椅子被碰倒在地發出的響聲,我轉頭看向西面。
「那是誰的房間?」
李遠臉更白了。
「隔壁是李柱家,我們兩間房子貼一起蓋的。」
我朝江浩言看了一眼,江浩言立刻拿起背包,一臉警覺。
「走,我們去看看。」
我和江浩言翻出窗戶,今晚月亮很圓,蒙著一團光暈,寂靜的山村仿佛遮蓋在一層灰影中,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我們貓著腰,矮身貼著墻壁走。
李家村很窮,山上依舊是七八十年代的土坯房子,外頭一層黃泥巴,看著破敗不堪。
我和江浩言剛走了幾步,江浩言在我前面,一腳踩進一個爛泥坑。
江浩言直起身子,轉頭朝李柱家的窗戶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4
江浩言抬起腳跳到旁邊,一臉沉痛。
「我的限量款 AJ 啊!」
我還以為看見啥了,我生氣地瞪他一眼。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一雙破鞋子能值多少錢?等回去了我送你一雙。」
江浩言最近太離譜了,孔雀開屏似的,格外愛打扮,衣服鞋子窮講究,還往身上噴香水,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要不是想著要他付路上的開銷,我才懶得帶他來。
我們這麼一說話,屋子里瞬間沒了動靜。
我趴在窗口上朝里看,今晚月色不錯,照亮了窗沿一小片地方,再里頭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李柱家作為第一案發現場,之前被貼了封條,警察排除他殺嫌疑之后,封條就撕了。可是李柱爸媽不甘心,把房門上了鎖,想著再托關系找其他人查一查。
我雙手撐在窗臺上,往上一跳,利索地爬了進去。
剛跳進屋子,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我低頭一看,只見窗沿旁邊被月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小攤水漬。
奇怪,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按理說房子鎖了這麼多天,即使之前有留下什麼水痕,也早都該蒸發了。
我從包里取出手電筒打開,朝屋子里掃了一圈。
李柱家兩間屋子,格局和旁邊李遠家一樣。
左邊一間砌著灶臺,擺了餐桌。我們跳進來的這邊應該算臥室和客廳。墻角擺著一張床,窗戶旁邊一張四方桌、幾條凳子,其他地方亂七八糟堆了些雜物。
三條長凳,有一條倒在地上,剛剛應該就是它發出的響聲。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看見你了,出來吧。」
喊了幾聲,屋子里寂靜一片,只有山風吹過窗戶發出的低低嗚咽聲。
江浩言已經繞著屋子轉了兩圈。
「喬墨雨,里面沒人。」
「沒人最好。」
我從包里拿出一塊黃布鋪在桌子上,又取出香爐,開始擺法壇。
李柱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想知道真相,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自問他。
人死之后,有一個「中陰身」階段,如童子形,在陰間尋求生緣,以七日為一期。說白了,就是要在家等著投胎,七天之后,沒等到機會,可以再續七日。
這期間從頭七到七七,家人們逢七就要燒紙祭祀,討好鬼差,為死者爭取投胎機會。等到第七個七日之后,亡魂才會徹底離開家中。
現在距離李柱死亡不到一個月,連五七都還沒過,他的魂魄大概率還游離在這附近。
5
我擺好香爐,燃上三炷香,又在旁邊豎起一面招魂幡,開始低聲念咒。
招陽魂和招陰魂是完全不同的,所謂招陽魂就是人還活著,只是丟了魂,有些小孩子魂魄不穩,受了驚嚇也容易丟魂。這種招魂比較簡單,民間許多村里老頭老太太都會。
招陰魂就不一樣了,得上祈青玄、北陰、天齊并五斗,下發牒召請本地城隍。
「天星朗朗步璇璣,正是瑤壇攝召時;
符命告下泉曲府,亡魂來赴太黃旗;
三聲圣號離長夜,一舉華幡徹地祇……」
我腳踩步罡踏斗,繞著祭壇念咒,一場法事完畢,眼前陰風驟起,吹散了法壇上的黃紙。
我瞪大眼睛。
「見鬼了!」
江浩言嚇一跳,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鬼在哪里?」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在你背后。」
我費了這麼大一番功夫,居然沒有招來李柱的陰魂。李柱不來就算了,連孤魂野鬼都沒有一個。
香是上好的引魂香,用了沉香、檀香、松香、乳香、丁香、木香、藿香所制,小小的一支便要好幾千塊錢,對游魂是大補之物。
別的不說,李柱死之前幾天,村里剛死了個老太太,那老太太為何也不來吃我的引魂香?
「不應該啊,李家村連一個孤魂野鬼都沒有。」
我摸著下巴沉思,江浩言小聲提醒:
「他是不是已經去投胎了?」
我搖頭。
「這種枉死的少年人,投胎是排最后的,即使輪到他了,也要等七七那日最后見家人一面才去地府報到的。」
出現這種情況,只能是李柱的魂魄被人拘了,來不了。
「算了,明天先看看他死亡現場的照片再說吧。」
我熄滅引魂香,收起法壇。
背著包準備從窗戶上翻出去的時候,我腳步一頓。
剛剛窗下那壇水跡,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一腳踩上干燥的泥地,地表甚至泛起了細微的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