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笑呵呵。
「早該這樣的嘛!」
春大娘嫉妒得酸水直冒。
「他們兩個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
張嬸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當即懟回去。
「關你屁事,老娘守十幾年活寡,肉星子都沒見到,就算是勾搭了又怎麼的,又沒勾搭有老婆的男人!」
爸爸和張嬸如今都是單身,天王老子來了,也阻止不了他們。
高三半個月放一天假。
放學后我去爸爸店里找他,居然看到了劉翠花。
她堆著笑臉靠在門邊,艷羨無比地看著一群擁擠著想買煎餅的學生,道:「哥,你這生意可真好,要我幫忙不?」
爸爸埋著頭干活。
他沒聽見!
我覺得有些好笑。
劉翠花還不甘心,往前擠,吼道:「哥,我給你幫忙吧,反正家里也閑。」
爸爸總算抬頭看她一眼,道:「買餅要排隊!」
張嬸哈哈大笑:「翠花,錢不收你的,隊還是要排的。」
劉翠花的臉色喲,黑得能當墨汁用。
其后她來過很多次,觍著臉說讓爸爸把做煎餅的技術傳授給她,她去城東初中門口擺個攤,賺點錢補貼家用。
但都被爸爸拒絕。
不過這些事,如果不是我碰到,爸爸從不跟我說,他怕影響我學習。
我知道。
就算沒有我,爸爸也能過上好日子。
或許是沒了精神壓力,我的學習一直順風順水。
從一模的年級三十五,到二模的年級二十七,三模年級二十,四模年級十五。
無數個被咖啡撐起的黑夜。
無數個被鬧鐘喚醒的清晨。
無數個只給自己十五分鐘午睡的正午。
數不清的試卷。
做不完的錯題。
黑板上不斷流逝的倒計時。
班主任一遍遍強調的考試注意事項。
我的高中。
我的青春。
我的汗水。
我的夢想。
終于,到了要驗證的時刻。
考試的鈴聲即將響起。
從窗外吹來的風,讓我想起十歲那年的褥夏。
爸爸湊不出我的學費,找了三個人借都沒借到。
我好心疼他卑躬屈膝的模樣,所以晃著他的胳膊:「爸爸,我不讀了,我不想讀了!」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腦勺上:
「閉嘴!
「我當時就是因為家里窮,讀完小學就回家干活了。那時候我們老師還說,我是個上中專的好苗子!
「惠惠,老天爺把你生得這麼聰明,就是用來讀書的。你不能辜負這份天賦。」
我想。
我背負的不僅是自己的未來和夢想。
還有爸爸的期望。
我是爸爸讀書夢的延續。
我要讓他的夢開出絢爛的花,結出碩大的果。
考完最后一場出來,外面下起了大雨。
夏日的暴雨,總是這樣說來就來。
等候的家長個個撐開雨傘,也分不清誰是誰。
我在校門口的臺階上掃了一眼,就聽得一個洪亮的嗓門:「惠惠!」
是爸爸。
他高高舉著一把黑傘,一邊踮起腳朝我揮手,一邊不斷往前擠。
「那麼多妹子,就你最高最漂亮,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爸爸。
不是因為我美,而是因為,你的眼里只有我呀。
出成績那天,正好支書嫁女兒辦喜酒。
支書這些年對我們幫助良多,我們特意回去搭把手幫忙。
生生哥一大早就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出成績就馬上告訴他。
他念大學后,因為要做兼職,寒暑假也很少回家。
去年過年,我們四人是一起過的。
所以爸爸和張嬸的事,他也默認了。
那時他還跟我開玩笑:「小時候說你是我妹,沒想到真的成了我妹!」
我領了給了人端茶的活。
鄉下的酒席是翻臺的。
一般十一點半開第一輪,十二點半開第二輪。
九點就陸陸續續有客人過來占位了。
因為有些主家不講究,會將第一輪的剩菜熱熱,上到第二輪的席面。
春大娘帶著她八歲孫女和七歲的孫子,一份禮金占了三個座。
她一邊指揮我給她加茶水,一邊把瓜子皮吐地上:「惠惠,高考快出成績了吧,你能考得起一本不?」
劉翠花也帶著半大的兒子過來了。
「那時好像是考年級一百六,一本怕是懸,二本還是有點希望。」
她們對我成績的印象,還停留在高一期中考試。
劉翠花拍拍自己兒子,十分驕傲:「我家三兒期中考了班上第三名,老師都夸他聰明,是考清華北大的料。」
春大娘也眉飛色舞:「我家小寶期中考試也是雙一百,將來肯定要考好大學的。」
十一點半開席后,我的活兒就少了。
我拿著爸爸的手機,隔三分鐘就看下時間。
快到十二點,正好又來了一撥客人。
我端完茶,張嬸和爸爸急吼吼過來了。
「找你半天,時間到了,你快查分數!」
兩人架著我到了喜棚外。
遠遠地,賓客帶來的爆竹噼里啪啦。
我將話筒緊緊貼在耳邊,在雜亂的爆竹聲中,聽到了機械的播報。
總分 642。
爆竹聲還在繼續,我的腦子也炸開了。
拿手機的手不住顫抖,按了兩遍重聽鍵。
爸爸大聲問:「多少分?」
「642!」Ɣȥ
他好像沒聽清:「多少?」
我對著他的耳朵吼:「642,我考了 642!」
爆竹聲停了。
我的聲音清晰而響亮地暴露在空氣中。
支書歡天喜地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太好了!」
喜棚處有好多人探頭看著我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