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淚「嘩」地就下來了。
爸爸皺著眉頭:「爸爸說錯了話?這都是支書教我的,他這個文化人也不靠譜嘛!」
我哭笑不得。
我就說。
爸爸怎麼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原來是請了外援。
「沒事,下回考好就行了,爸爸不怪你!
「快吃飯,菜都涼了。你是不是在學校都沒好好吃飯,瘦了,個子都不長了。」
我擦了眼淚:「爸爸,我有 164,在同學中已經算高的了。」
「高點壯點好,這樣不會被欺負。」
晚飯后,我跟爸爸去村頭取東西。
夜色彌漫里,我發現他已經有些駝背了,我們看上去,身高差不了太多。
可我印象里的爸爸,明明那麼高大挺拔。
那時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覺是趴在全世界最寬闊最溫暖的地方。
爸爸,請你慢些變老吧。
請你,永永遠遠健康。
我還需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才能長大呀。
請你,一直一直陪著我。
我想當你,永遠的小孩。
劉翠花雖然不跟爸爸往來,但她畢竟是村子里出去的。
偶爾還是會回來。
春大娘告訴她我的成績,兩人一起在河邊哈哈笑。
16
「惠惠上次還在我面前吹牛,說要考大學帶她爸爸過好日子。就這成績,我看下次要跌到眼睛都看不見。」
春大娘附和:「我早勸過,女娃不用讀那麼多書,你哥不信,純粹是浪費錢!」
我騎著自行車回學校,春大娘遠遠看見我,拉大嗓門:「惠惠,要不別讀書了,跟我女兒去廣東打工賺錢給你爸爸還債吧!」
……
說什麼都沒用。
我只有成績提起來,才能讓她們閉嘴。
這次考試,也讓我明白一件事:死記硬背是行不通的。
我要找到自己合適的學習辦法,必須要提高效率。
說起來就是一句話的事,但是摸索的過程,真是艱難又痛苦。
剩下的半個學期,我除了與書本做斗爭,也在跟自己戰斗。
我逼著自己打破以前的學習方法,逼著自己用最短的時間,學到最多的東西。
一次次失敗后,又逼著自己一次次爬起來。
很快期末考來了。
我考了年級九十八。
這是我入學時的排名,意味著我回到了原點。
是的。
這是原點,亦是起點。
我仿佛獲得了重新開局的機會,而這一次,我絕不允許自己再失敗。
這年寒假,虞大娘和甜甜姐沒有回來過年。
爸爸趁著臘月事情少,幫虞大娘把屋頂翻新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小山村也有了改變。
最大的改變就是,鄉里建房的人少了,大家陸續去縣里,市里,甚至去廣東那邊買房安家。
這就意味著:爸爸賺錢的機會越來越少。
他嘴上從不說,但我能感覺出他的焦慮。
過小年這天,他拎著臘肉和雞蛋,帶我去縣里看虞大娘。
一是感激她之前出手相幫,二是致歉那兩千塊得過完年才能還。
虞大娘住在主家,爸爸不便進門,聊了幾句就走。
走出一段,虞大娘追了上來:「惠惠爸,我以前環衛工同事的兒子靠賣臭豆腐建了新房,你要不試著做點小生意?」
爸爸耳朵不好,做小工容易被嫌棄,也賺不到什麼錢。
經過她點醒,爸爸聯系了他山東的戰友。
過完年我開學后,他去了一趟山東。
一個月后回來,帶回一套煎餅果子設備和配方。
他也不去做小工了,買了輛三輪車,準備去縣城賣煎餅果子。
村里的老人都沒見過這玩意。
春大娘夫婦笑彎了腰。
「就一個雞蛋,一坨面糊糊,兩片菜葉子要賣兩塊,哪個有錢燒得慌的去買?」
17
爸爸連回來的車票,都是找戰友借錢買的。
這是他全部的希望,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因為他耳朵不好,我在他車前豎了幾塊小牌子,標注:甜醬,辣醬,雞蛋,火腿……
客人需要加什麼,用手點點字就好了。
第一天,才賣出去十個!
爸爸沮喪極了。
第二天,他擺在橋東菜市場門口,賣了三十個。
第五天,賣了五十個。
第十天,八十個……
半個月的周五,放學后我去找爸爸。
他正在菜市場采購雞蛋火腿腸這些。
我幫忙拎著大包小包,沿著長長的巷子往租住的棚屋去。
路過一家快收攤的包子鋪。
爸爸停下腳步,問:「還有肉包沒?」
「有!」
「幫我拿十個!」
我驚了:「爸爸,你買那麼多包子干嗎?」
天色已經擦黑,路燈次第亮起。
昏黃的光落在他眼角每一根皺紋上,他笑著說:「我說過等賺錢了每天給你買十個包子,讓你吃到膩!」
「爸爸現在做到了!」
就著豬頭肉,我吃了四個包子,一直頂到喉嚨眼。
爸爸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零碎錢:「來,數數看爸爸今天賺了多少!」
我一張張清點。
一百,一百五,一百七……
一共是 446。
得賣兩百多張餅。
爸爸的手指都燙起了泡,可他一點都不覺得痛,眼底有光:「惠惠,以后你就算天天想吃燕窩,爸爸也買得起。」
其實做小生意也沒那麼容易。
城管有時候也會趕人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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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們知道爸爸耳朵不好,沒老婆又要供個高中生,所以沒有沒收過車子,頂多把面糊端走警告。
有時候他們穿著便服來買早餐,爸爸都會把料加滿,象征性收點成本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