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她身前,苦口婆心道。
貴妃煩悶地將鞭子扔到了一邊。
「道理本宮都懂。
「可是,本宮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祝美人、李才人,丑得連本宮一根腳趾都不如。
「現在竟也敢騎在本宮頭上作威作福了?
「等本宮恢復容貌了,定要這群賤人好看!」
祝美人、李才人,是新近選秀入宮的妃子。
這些日子風頭正盛。
容貌雖比不得葉貴妃全盛期。
但和現在這個腰身臃腫、面部發黃憔悴的她相比,卻又要勝出許多。
我順著貴妃的話頭安撫她:
「娘娘切勿焦急。
「眼下養好胎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等您生下太子后,再服上幾次藥丸。
「奴婢再為您精心梳洗打扮一番。
「很快您又能恢復絕世的容顏了。」
我連哄帶勸,總算穩住了貴妃。
她以為,自己現下的所有隱忍,都是為了太子。
可她不知道,我又一次欺瞞了她。
不讓她繼續服藥。
是因為她已經毒入骨髓,藥石罔效了。
繼續吃下去說不定還有暴露的風險。
我才就此打住。
至于每日不再為她上妝,原因就更簡單了。
日復一日地用摻了尸毒的藥物。
貴妃的臉,早已潰爛了大半了。
不過是我技藝高超,掩蓋住了那張爛臉。
實則在那張人皮下面,已經全是腐肉了。
她藥服多了,痛覺和嗅覺早已喪失。
自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麼臭不可聞。
宮人站在她面前,都要屏住呼吸。
生怕一不小心就嘔吐出來。
皇帝不再來看她,也不光是因為她孕期變丑了。
更多的,還是因為那股猶如腐尸般的惡臭,把他熏得退避三尺,再也不想進昭陽宮一步。
9
終于捱到貴妃懷孕滿十個月時。
她身上已經潰爛了大半。
每日精神也很差,大半時間都在昏睡。
我便趁著她昏睡時,給她全身上妝。
讓她無法察覺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再高的技藝,也有無法掩蓋的地方。
她身上的尸毒已經深入骨髓。
時常行走中,便忽然從身上墜下一片爛肉。
幸好,這毒不僅能讓她身體腐爛。
連同精神也會變得愈加渾渾噩噩,猶如行尸走肉。
絕大多數時候,她都猶如夢游中的鬼魂。
只是麻木地、不斷地撫摸著凸起的小腹。
不停地喃喃自語:
「太子、太子、我的孩兒……
「等生下他,本宮就是皇后。
「本宮是皇后,是后宮最美的女人。
「是陛下唯一愛的女人……」
我獨自攬下了貼身侍奉貴妃的活。
其他宮人只覺松了口氣,對我大為感激,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就這樣,靠著不斷地遮瞞。
我終于等到了,貴妃生產那日。
皇帝膝下單薄,只有兩個公主。
因此,對貴妃這一胎極為重視。
早早地便到了殿外等候。
只是……
「這殿里是什麼味道?」
皇帝一臉嫌惡地捂住鼻子:
「聞著實在讓人惡心。
「你們便是如此伺候葉貴妃的?」
宮人跪倒了一片。
無一人敢說出,那令人惡心之至的惡臭,正是從他愛妃身上散發出的。
也不怪他聞不出來。
畢竟,他上一回聞到惡臭,貴妃還只是爛了半張臉。
如今,整個人都爛了大半。
臭味自不可同日而語。
便是我這般從小與尸體處慣了的,都時常被熏得差點暈厥了過去。
「罷了罷了。」
皇帝揮揮手。
「今日乃朕麟兒降生的時日,不宜破殺忌。
「朕且不處罰爾等,權當是為我兒祈福。」
皇帝在殿外耐心地等了半日,卻始終未能聽到新生兒的哭聲。
「怎麼回事?」
正當他困惑著,要步入殿中時。
產婆懷中抱著一物,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陛下……陛下息怒啊!
「貴妃她、貴妃她……」
產婆聲音顫得厲害。
像是見到了世間最可怖最惡心的事物,整個人抖得猶如篩子一般。
「怎麼回事?」
皇帝皺起了眉頭。
「你手中抱著的,可是朕的皇兒?」
說著,他便伸手要去接那襁褓。
「陛下!陛下!」
產婆卻是死死拽著那襁褓不愿松手。
眼見她喊了半天陛下,卻怎麼也沒有下文。
皇帝厭煩至極,猛地一用力將孩子搶了過來,將產婆踹到了一邊。
下一秒,堂堂九五之尊口中爆出了極失態的一聲驚叫。
「妖物……妖物!」
皇帝下意識將手中襁褓遠遠地丟了出去。
他趔趄了幾步,整張臉慘白慘白,嘴里不停喊著:
「來人!快來人!
「護駕!」
我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被他扔出的嬰兒。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我還是險些吐出來。
那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嬰胎。
胎兒的身體發黑發紫,還帶著一股濃濃的惡臭。
他身上,已有一半的血肉都被蛀空了。
蟲子將尸體作為最好的溫床,肆無忌憚地爬進爬出。
此情此景,猶如人間煉獄。
皇帝過了好一會才冷靜下來。
但面色依舊慘白,還帶著一絲惱怒。
我忙上前道:
「陛下,娘娘生產不易。
「求陛下進去看看娘娘吧!」
一想到貴妃竟生下如此妖物,皇帝的臉上怒意更甚。
他一拂袖便要離開。
我卻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甚至試圖去抱住他的腿,阻止他離開。
「你倒是忠心耿耿。」
皇帝望著我的視線極為冰冷,終于他還是踏入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