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忌憚地看著我,讓開了一條路。
不遠處的山洞里,我看到了墨白。
他已經連人的形態都維持不住,比上一次傷得更重。
全身的鱗片禿了一大半,血肉軀干上是虎爪留下的深痕。
我跪在地上,擁抱墨白的身體。
墨白的蛇眼微微睜開,一滴晶瑩的眼淚從墨白的眼睛里流出來。
眼淚滴落的一刻,墨白有了人性。
山君望著一邊的墨白,眼神中竟然帶著一絲羨慕:
「大妖落淚,從此就是人了。再也變不成妖。」
說完這句話,山君離開了自己的洞府,將地方留給了我和墨白。
墨白赤裸全身,白嫩細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他側著身體,蜷縮成一團。
那緊咬嘴唇的俊美容顏,端的是我見猶憐。
我輕輕地撫摸墨白的臉頰:
「別怕,我來了!我來了!」
墨白聽不到我的話,只是不斷的打冷戰,仿佛就要凍死這荒郊野外。
我想要脫下衣服,擁抱墨白。
可山君的話,從洞外傳來:
「他冷,是因為體內的妖丹。」
「那是至寒之物,只有他心愛的人親口吸出來,才能避免被凍死的結局。」
我低下頭的一刻,山君的話再一次傳來:
「可你要明白,人和妖在兩個世界。」
「你若是替他吞下了妖丹,你就永遠不再是人了。」
「你會成為天地不容的絕世大妖!」
「人類容不下你,妖也容不下你這樣的異類!」
「你......」
山君的話就在我的耳邊,我卻狠狠地吻住了墨白的唇。
一股邪異的冰冷,從他的嘴唇傳遞給我。
我伸手攔住了墨白的身體,在他睜眼的一刻,將自己獻給了墨白。
我們唇齒相連,我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告訴墨白:
「要了我吧,趁我們,都是人的時候!」
12
我一生修佛,降妖伏魔,卻變成了妖魔的面孔。
我從墨白身上醒來的時候,身上披著厚厚的蛇鱗。
我不再是人,所以,蛇皮、豎眼、舌頭變成了信子。
我也不是妖,變不成蛇,只能維持著半人半蛇的樣子,是這世間最大的異類。
我猛然從墨白的身上起來,用他漆黑的袍子蓋住全身。
墨白看著我的背影,輕聲問道:
「怎麼了?」
我咬著嘴唇,默默哭泣,什麼也沒說。
墨白從后面抱著我,挺括的胸膛隔著一層袍子和我的后背貼在一起。
他的手不斷地向袍子里面探索,我抓住他的手。
他在我耳邊低語:
「放手,聽話!」
我猶豫著,卻還是松開了手。
墨白的手掌從袍子的一角滑進去,他溫暖而寬大的手掌貼在我的皮膚上,一寸一寸向前。
最后從后面將我的整個袍子都掀開,他用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
那一層層蛇鱗反饋回來最柔軟的觸感,那是墨白肌膚的感覺。
我哽咽著:
「現在的我,很丑,是吧。」
墨白貪婪地汲取我的味道:
「你很美,比以前還美。」
墨白讓我轉過來,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眼睛里帶著人的情感。
我想,也許我的眼神會和之前的墨白一樣,陰鷙、怨毒。
那對金色的豎瞳看到任何東西,都仿佛帶著莫名的敵意。
墨白讓我不要想那麼多。
人妖互換是這世界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也許并沒有山君說得那麼壞。
我們離開的時候,我扭頭看向山君。
山君的目光不斷地躲閃,仿佛遇到了天敵一樣。
人的氣息讓我討厭,而妖的氣息,讓我更加討厭。
我想,他們應該也是一樣,會厭惡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異類。
墨白被山君困了四個月的時間,慈惠庵也破敗了四個月的時間。
回到慈惠庵的第一件事,墨白就將已經掛滿了灰塵的佛像灑掃了一遍。
我望著坐在庵堂里面的菩薩,心中說不出的感覺。
我對菩薩說:
「很諷刺吧,您座下的小沙彌尼,成了您發愿要除掉的妖。」
墨白扭頭看著我:
「人和妖,從不是看外表的,你還是那個慈惠庵的惠心仙姑。」
墨白的話很好聽,只是這話只能騙一騙我們自己。
隔天來慈惠庵的村民,看到我都退避三舍。
沒人再提長白山腳的慈惠庵里有位降妖伏魔的惠心仙姑。
大家說的只是慈惠庵里住了一個妖怪!
甚至村子里有人說:
「晚上還是不要出去了。」
「誰也不知道慈惠庵的那個妖怪到底吃不吃人!」
墨白面紅耳赤地和他們辯駁。
村長說:
「河神大人,就算您的本體是條黑蛇,也沒有成這副怕人的樣子吧。」
「她......仙姑現在的樣子,倒是比山君還要怕人的多!」
「我們......我們只是凡人......」
墨白心灰意冷地揮了揮手。
我躲在屋子里不見墨白,不想他為了我,也成了人們懼怕的妖怪。
只是,幾天后,村子里死了人!
村長來慈惠庵討個說法,墨白冷冷地望著所有人:
「誹謗惠心的人,該死!」
13
初雪的夜晚,我離開了慈惠庵。
墨白殺人的事情,我沒有責怪他。
縱然是他的錯,可歸根結底,他是為了我。
再一次離開慈惠庵,我望著墨白的房間里還點著的一盞油燈,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我將斗笠遮得更嚴,心里默默念著:
「原諒我,墨白。」
「你現在已經是人了,人有人的路要走,你不該和我這個妖怪都不如的家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