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自出了安嬪的事后,皇上便不信任宮中任何人,莫說是她,就是我也有些后怕。
我讓阿喬入宮,負責姐姐的日常飲食。
阿喬喜歡姐姐,伺候得無比盡心,但凡是姐姐入口的東西,她自己都要反復嘗試,每一塊點心都要自己嘗一點,生怕姐姐誤食了毒物。
如此過了幾日,她又聽說有些毒只對產婦有害,便去尋了自小幫我看病的大夫日日進宮,那大夫也怕出差錯,便給了她一只有孕的病貓。
一個多月下來,那病貓被喂得珠圓玉潤,整個身子都胖了兩圈。
臨盆在即時,宮中越發忙亂,阿喬寸步不離地守著姐姐,太醫們隨時待命宮中,穩婆請了幾十個,皇上連朝都不上了。
「阿苧,這些日子,你別出宮了,就待在椒房殿,朕會親自告訴季言州。」
皇上在椒房殿來回不停地踱著步子,滿臉寫滿了焦躁,有時他走著走著,會突然問我:
「阿苧,你知道,女人生產十分兇險嗎?朕很害怕,朕不是非得要個孩子的,朕有皇后就夠了。」
我笑他胡說:「你是皇上,她是皇后,你們不能沒有孩子。」
他又失神地看向熟睡的姐姐,滿眼不舍:「是啊,不能沒有孩子,她是皇后啊。」
如季言州所說,皇上愛姐姐愛得有些瘋魔,明明是姐姐生子,他卻比姐姐更緊張,有時,他只坐在床邊看一會姐姐,便會莫名紅了眼圈。
那模樣,好像下一刻就會失去她一般。
我覺得好笑又感動。
愛一個人,大概就是這樣患得患失的。
姐姐是幸運的,她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難得到的帝王心。
我留在了宮中,季言州沒有理由不答應,只是給皇上提出條件,需得每日在椒房殿外與我見一面。
這時候,皇上沒有什麼不答應的,他甚至許諾季言州,只要姐姐誕下龍子,季言州可隨時帶我離京。
臨近生產的幾天,姐姐情緒越來越差,她整個人都懨懨的,她變得不愛說話,就算面對我,也鮮少說幾句話。
阿喬忙得不得了,我有時想同她說幾句話,她都不得空,她要為姐姐試吃食,準備物什。
對待姐姐,她親力親為,盡心得不得了。
姐姐見紅的那日,是春日的一個暖陽天。
椒房殿內被一屋子穩婆圍得水泄不通,太醫們則聚集在外殿防備突發情況。
姐姐只留下阿喬,我便陪著皇上候在殿外。
皇上握著拳頭一直在來回踱步,他很緊張,一會扶額,一會雙手合十地祈福,我想安撫他兩句,可他根本聽不見我的話,只自顧自地念經。
透過菱花格窗,我看到椒房殿外甬道上的季言州,見我看向他,他沖我笑了笑,示意我別害怕,一切都會好的。
莫名地,我也安心了不少。
時間一點點流逝,殿內一直沒有動靜傳來,唯有穩婆一盆一盆地換著水,從早上,到午后,最后月上枝頭。
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空,皇上猛地轉身直直盯著椒房殿,我以為他會欣喜若狂,可他沒有。
他險些有些站不穩。
一整日,他都在來回踱步,可從嬰兒啼哭聲傳來,他開始一動不動。
沒一會穩婆笑嘻嘻地抱著孩子出來,所有人都跪地恭賀:「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
皇子,我笑出來,是個皇子。
一刻鐘,太醫慌張地跑出去,重重跪在地上,渾身都在抖:「皇……皇上……皇后娘娘大出血了……怕是……不行了……」
還不等我做出反應,皇上便發瘋般沖進內殿,這一次,無人敢攔他,也沒人攔得住他。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看過孩子,他一直在等,等姐姐平安的消息傳出來,可惜,他沒等到。
我從穩婆手中接過小皇子,快步往內殿走去,昏暗的內殿,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血腥之氣,床邊一盆盆的血水被穩婆帶出,姐姐身上的錦被已經被血染透了。
只有阿喬一直守在床邊,她死死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仍舊不放棄地墊著棉布,不過是剛剛放下,那棉布便被血染透,可她始終不死心,一直在勸姐姐沒事的。
姐姐微微睜著眼,沖阿喬勉強笑了笑:「算……算了……」
皇上站在離床榻一尺的位置遲遲不敢上前,姐姐艱難地轉過頭看他,從前明艷的面容此刻只剩下灰敗。
兩個人相對無言,許久不曾說話,我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可他垂在一側的手一直在抖。
「阿苧……離京吧,替我去看看……京城外的樣子……」
17
姐姐死了。
哪怕阿喬到最后一刻都在努力,她還是死了。
姐姐死后,皇上將自己關在椒房殿,不見任何人,日日守著姐姐的尸體。
阿喬回到我身邊,可她不愛吃了,也不愛笑了,經常盯著一處發呆。
皇后逝去、皇上罷朝,朝臣日日跪在椒房殿外,季言州忙得很,他沒空守在我身邊,我只痛哭了一場便收拾東西帶著阿喬入了宮,我擔心小皇子,眼下皇上無心照看,宮中嬪妃眾多,我怕他出事。
我沒照看過孩子,忙得手忙腳亂,倒是阿喬,就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有條不紊地照顧小皇子,夜里她就睡在小皇子身旁,好幾次,我聽到她壓抑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