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石頭打破了他的頭,最后皇上出面訓斥,命他給我道了歉。
又過了幾日,尚書家的兒子為了給太傅公子出氣,趁夜往尚書府里丟了幾本春宮圖,還留了紙條要與我春風一度。
他出城游玩時,我趴在墻頭用箭射了他的馬,馬發了狂在街上狂奔,他從車窗子里被甩了出去,摔斷了腿。
又過了一段時間,中丞家的二公子在街上遇到我,要我當眾給大家脫衣,他想瞧一瞧被幾十萬將士看過的身子到底什麼模樣,我冷冷看著他,趁他晚上喝醉酒回府的空隙,從高墻處潑下了熱水,如果不是那晚我等的時辰有些久,那盆水怕是要燙死他。
諸如此類的事,從我八歲那年持續到十二歲。
皇上隔三岔五就要為我出頭責備朝臣,讓他們回家好生教養自家公子,姐姐日日以淚洗面抱著我說對不起,沈頤安就出現在那時。
他不嫌棄我,也不曾辱罵我,反倒在夜深人靜時安慰我。
他總說:「阿苧,你沒錯,錯的是宸王,如果不是你,那一日太子怕是要失了分寸,不能如此順利地拿下宸王,是你救了所有人。」
是啊,皇上愛姐姐,如果那日是姐姐,他怕是要瘋了,可因為是我,所以他才能按兵不動,冷靜地尋到宸王的疏忽之處,將叛軍一舉拿下。
我救了所有人,可所有人都唾棄我。
我以為沈頤安是個例外,可直到我在樹下聽到他對他的小表妹說:「我不會娶她,我爹一生的好名聲不能毀在她身上。」
我才知道,原來,他和所有人一樣嫌棄我。
8
三日后,到了季言州入宮的日子。
我稱病并未入宮,皇上愧對我,想為我尋門好親事,季言州的確是個好人選,他從小與鎮遠將軍待在關外,奪嫡時,他遠在千里之外,并不知曉。
皇上以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愿意娶我吧。
可我又不愿意了,前幾日,我想著能有人愿意娶我就好,至少,姐姐可以安心些,可今日我又想明白了,我這樣的人,嫁給誰都是人家一生的污點,鎮遠將軍為國捐軀,季言州守護疆土多年,他們都是忠肝義膽義薄云天之人,合該有門好親事,所以一早我就命阿喬送信去了季府,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告知了季言州。
此刻,不出意外,他應當已經拒了婚。
我躺在樹下的躺椅上,正直盛夏,樹枝擋住了毒辣的夏日艷陽,湖中藕色的荷花隨風擺動,阿喬蹲在樹下埋著頭,一言不發。
府門被推開,季言州站在府邸大門處,一襲月白袍,靜靜地看我。
不知過了多久,他踱步走近,阿喬如同驚弓之鳥噌地伸手擋住我,背對著我開口:
「不準說難聽的話!我們小姐好欺負,我可不好欺負,你敢說一句,我今日就殺了你。」
說話的時候阿喬一直沒回頭,她總覺得只要不與我面對面,我就聽不見。
我一直想告訴她,我是耳背,不是耳聾。
季言州愣了一瞬,眼底一閃而過的茫然,之后又是釋然,他的聲音比那晚溫柔了些,似乎在刻意放輕語氣。
他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圣旨遞給阿喬:「賜婚的圣旨,不接嗎?」
我盯著阿喬的背影,她像是傻了一般許久不動,后來又一把抱過圣旨快步跑到樹后。
她的哭聲很嚇人,號啕大哭,震得樹葉都掉了,我想,她之所以哭得這麼大聲,大概是以為隔著一棵樹,又沒有與我面對面,我一定聽不見。
我沖季言州無奈地笑笑:「大人見笑了。」
季言州看著我,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是我早上命阿喬送他的那封。
「字很漂亮,比我寫得好,我是個粗人,不好意思給你回信,當面說吧。」
我接過信,點頭:「大人請說。」
「我雖一直遠在關外,卻也并非對京中之事一無所知,你不必覺得皇上算計我,特意告知我此事。當日未應下,是覺得我一介糙漢,有些配不上姑娘,也以為姑娘想嫁沈公子,所以給你們留有一個余地,那晚,姑娘說自己想嫁,我便已經準備應下,皇上將日子定在了下月,我回去準備,盡快迎娶姑娘。」
季言州離府的時候,阿喬展現了極大的熱情,步步相送,一口一個姑爺叫得十分歡暢,最后甚至掏出今早送信回府順道買的桂花糕一并送給了季言州。
阿喬說,姑爺是個好人,比沈頤安那個王八羔子強多了。
9
季言州答應賜婚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遍大街小巷。
最開心的莫過姐姐,流水般的賞賜和陪嫁被一隊隊人馬浩浩蕩蕩送入國公府,皇上甚至破例冊封我為郡主,只為讓我風光出嫁。
皇恩浩蕩,無上的榮寵,卻也壓不住悠悠眾口。
婚期將近時,城門之事被舊事重提,百姓說季言州答應賜婚不過是迫于皇上威壓,季家滿門忠烈,不該娶這樣一個滿身污點的女子。
百姓為他叫屈。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繡嫁衣,嫁衣落在地上,眼淚落在嫁衣上,被人指指點點的滋味如同數年前一樣,讓人生不如死,一刻都不想活下去,不一樣的是,如今還連累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