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和一個耳背說什麼,我還是數數嫁妝去吧……」
阿喬捧著肚子顛顛地朝著庫房走去,每日數一遍,她也不嫌累。
只是不過半刻鐘,阿喬就氣鼓鼓地沖了回來,怕我聽不清,她特意站在我眼前指著隔壁丞相府破口大罵:「沈頤安那個狗雜種,怪不得他當朝拒婚,什麼再等一等,這個狗雜種在外邊找個小母狗,正在樹下親嘴呢!這個狗雜種,我年前買的鞭炮呢,我去炸死這對狗男女!」
阿喬抄起桌子上半截凳子腿氣勢洶洶地就要往院里沖,照她的火暴脾氣,今日絕對干得出炸了丞相府的事。
「你想鬧得人盡皆知,我更嫁不出去嗎?」
一句話就讓阿喬偃旗息鼓,她扔掉凳子腿憤憤地坐在我眼前:「小姐,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繼續擦刀:「前幾日吧,那姑娘在樹下問他會不會娶她,他說等一等。」
沈頤安其實看到了我,只是我背對他,他以為我耳背聽不見,所以說得毫不避諱。
阿喬半天沒說話,我擦拭完刀才發現她哭成了淚人。
「哭什麼?」
「小小……小姐太可憐了……京城的公子都欺負你,好不容易有個沈公子疼小姐,結果又是個畜生……」
我翻了個白眼,戳阿喬的腦袋:「欺負我?我姐姐是當朝皇后,誰敢欺負我?」
阿喬哭得抽抽搭搭,越哭越傷心,我又拍拍她的腦袋哄她:「阿喬,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欺負我了,以后也不會有的。」
那一日,阿喬哭了整整三個時辰,我哄得嘴都禿嚕皮了。
6
「阿苧,過來。」
我同阿喬站在椒房殿,鼻尖縈繞著殿內欄檻散發的香氣。
姐姐雖貴為皇后,卻素來和善溫柔,阿喬喜歡她,比我快一步跑過去,像是撒歡的小狗甜甜地喊了聲娘娘,歪著頭求撫摸。
姐姐笑著摸摸她的頭:「近來又長胖了些,街上的美食雖好,卻也不可貪嘴,凡事過猶不及。」
阿喬應下立到我身后,我才挽著姐姐的手臂同她說些知心話:「還是沒有動靜嗎?」
姐姐撫了撫肚子,憂愁地嘆息一聲:「我入宮已有六載,若論寵愛,這宮中的女人無人及我,可這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皇上雖不曾怪我,可實際上,他比誰都著急,他是帝王,無子乃大忌。」
大概不想我擔憂,姐姐話鋒轉到我身上:「我聽聞沈頤安拒了婚?」
我嗯一聲,并不對姐姐隱瞞:「他有了心上人。」
陽光被樹的枝條切割成細小的碎片,在青石板上灑落了一地斑駁的光影,姐姐嘆息一聲撫了撫我的頭,聲音有些哽咽:「阿苧,別難過。
「你若真的放不下他,我去求皇上,總會讓他娶了你。」
我笑笑,靠在姐姐肩上:「我希望我未來的夫君能如皇上寵愛姐姐這般真心實意,寵得人盡皆知,而非只在無人處予我一絲關懷,還怕旁人知曉。」
姐姐不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撫我的發,我的發頂越來越濕,這些年,她總是為我擔心,擔心我活不下去,也擔心我嫁不出去。
那場奪嫡,改變了虞家人的一生。
7
我的高貴是假象。
表面上,我是當朝皇后最寵愛的妹妹,是國公府的小姐,私底下,我是整個京城世家避之不及的臟女人。
當年的奪嫡很慘烈,當今的皇上蕭奕承是太子,雖名正言順,可對手卻是手握重兵的宸王。
先皇纏綿病榻,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沒有人看好蕭奕承,一個毛頭小子,只會說幾句文縐縐的話,紙上談兵,哪里是三十萬大軍的對手?不少朝臣識時務的站隊宸王,可我爹不愿意,他忠心護主,只認正統。
在那樣緊張的局勢下,他同意了太子的求娶,公開支持太子。
宸王是個心眼極小且手段陰狠的男人,他記恨我爹也想殺了太子,他知道蕭奕承與我姐姐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更知道我姐姐是我爹一生的驕傲,捧在手中的明珠。
逼宮之前,他派人進了國公府,意圖擄走姐姐,逼我爹和太子就范,我那時雖小,卻也知道他若帶走了姐姐意味著什麼。我爹總說,忠君愛國,他這條命是皇家的,我想著,我既然是他的女兒,這條命也該是皇家的。
所以我穿上姐姐的衣裳坐在姐姐房中,跟著那些黑衣人被捉去了宮門。
宸王為了侮辱皇家,拿著刀在皇城高臺,一刀一刀劃開我的衣裳,叛軍們盯著我裸露的軀體吹著口哨高呼,姐姐在城樓之上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宸王發現抓錯了人,泄憤般將我推進了人群。
那一日,大概所有經過我身側的叛軍都用骯臟的手觸碰了我,我爹發了瘋一般帶著將士們同叛軍廝打,替蕭奕承擋下致命一擊,我娘掙開家丁朝我跑來,被亂箭射死。
第二日,太子登基稱帝,姐姐抱著我日日以淚洗面,我活了下來,卻死在了那一日。
姐姐入宮后,我孤身一人,那些年朝臣們人前贊虞家滿門大義,可他們的小公子卻在背后說盡臟話。
太傅十歲的公子指著我說,我雖只有八歲,卻比青樓女子都不如,數十萬的將士,人人都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