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抓起來了,誰還會供我讀書呢?我、我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我爺爺說,女人做這個都是遲早的事,早做早享受。」
……
那晚從孩子家里出來,我和李慕周心里,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和無力感。
晚上,他縮在賓館的單人床里,肩膀微微聳動著,不時發出抽泣聲。
第二天,他腫著眼睛,用力拉住我的手。
「淼淼,這個孩子,咱們救到底吧!」
「我知道,我們不能拯救所有人。但是眼前這一個,既然被我們遇到了,就拼上全部拽她一把吧。」
那一場救贖,是飛蛾撲火式的,是不計代價的。
我們拼盡全力自以為打出了致命的一拳,但拳頭好像落在了棉花上。
李慕周費了好多口舌,才輾轉找到愿意做這個題材的新聞欄目,想去深入調查報道,卻被村子里的人趕出來了,最后的采訪也沒能播放。
他又自掏腰包請律師、找兒童心理學的專家,提供各種援助,但娣娣的家人,唯一想要的援助,就是錢。
后來,李慕周想辦法給娣娣的父母找工作,要求只有一個,要他們把娣娣帶在身邊、好好保護她……
現實就是這麼無力,有時候為了做一件好事,就不得不向討厭的人妥協。
這就是我愛的李慕周。
又柔軟,又勇敢,是個靠譜的大人,也擁有一片赤子之心。
我……沒有辦法不愛他。
26.
「淼淼!」
李慕周看到我,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用力抱住,又怕擠到我的肚子,急忙小心翼翼地松開。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如果不回去,我也賴在咱媽那不走了!」
剛剛和孩子們分開的他,說話時,也不自覺地帶了些孩子氣。
「孩子們好可愛。」我說。
「那是自然!」
「如果,有人對園里的小朋友做出曖昧的事……比如說,親親他們的手指,你會怎樣?」
「親手
指?」
「像吃冰棍一樣,一根一根地親。」
「惡~!」李慕周皺起眉,一臉嫌惡,「那肯定告他猥褻的啊,太變態了!」
「那,如果這個人,是你爸……李懷山呢?」
我原本打了很長的腹稿,打算從我們的大學時光和共同的理想說起。
然后說一說未成年人保護的困境。
再引到「濫用信任地位」進行侵犯這個問題上。
再扯到李懷山。
可是,我一開口,就亂了,干脆一股腦全都告訴了他。
李慕周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消化了我剛才的話。
「如果我爸真這麼混蛋,我、我肯定不放過他!不過……淼淼,這事如果沒有確鑿證據,不能亂張揚的。否則鬧出去,就算最后還了人清白,我爸這輩子的名聲也就全完了。」
「我有證據。我懷疑過你和沈老師……不、不倫……你還記得吧?那陣子,我在咱家客廳裝了攝像頭,正好拍下了你爸的……秘密。」
李慕周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很好。」他哽咽著說。
嗯,很好。
我也咬緊牙關,極力忍住哭。
這一刻,我們彼此都明白。
我們曾經擁有的那種純粹的、互不設防的、完全的信任感,再也沒有了。
許久,他問:「能……給我爸一次機會嗎?」
「怎麼給?」我輕輕撫摸著肚子,心想,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
「我們回去,勸他自首。」
「讓他給那女孩道歉,爭取能獲得諒解。」
「讓他徹底退休,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公眾面前。」
「如果、如果要判刑,該怎麼判就怎麼判,該怎麼賠償就怎麼賠償……」
「只求……那個孩子和她的家屬,不要把事情鬧大。」
李慕周越說聲音越小:「他有罪!我不心疼他。可是這麼多年,他只要出現在公眾視野,都是和我媽綁在一起。我怕我媽的清譽,被他毀了。」
我又看了一眼周麗萱的雕塑,心里也是一陣糾結。
「那你試試吧,你可能把你爸想得太好了。」
27.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向溫文儒雅的李懷山,竟然開始飆臟話。
沈玉玫急忙拉住李慕周的胳膊,勸道:
「小慕,你冷靜點。這種事怎麼能張口就來呢!不能聽那女孩一面之詞啊。說不定她是想拿獎,使出這招故意威脅你爸。這個圈子里……你是懂的。你爸那麼優秀,多少人嫉妒他、想毀了他啊。」
李慕周急道:「玉玫姐!你、你就是太信任他、太愛他了!人家有證據的!視頻證據!」
「在家里教戲,怎麼會有視頻?」李懷山噌地跳起來,像老生一樣抖著手,看了看兒子,又看看我,然后抬手一巴掌打到沈玉玫臉上。
「你這個妒婦!是不是你干的!真的是……人心隔肚皮,鳥心隔毛衣啊——」李懷山一急,差點就唱出來了。
沈玉玫捂著臉,余光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挪到我身前,將我向后推了推,對李懷山說:「這麼說,人家說的,是真的了?」
「是那個小賤人勾引我,問我,她像不像……像不像周老師……」李懷山的眼睛濕漉漉地一垂,眼淚欲掉不掉的,握住兒子的肩膀,「我有多愛你媽,你是知道的……」
這一家人正鬧騰著,另一邊,曉星的家人,已經打上門來了。
28.
曉星的父母不信任我幫他們找的律師。
這也能理解。
畢竟,我是侵害者的兒媳婦,他們懷疑我在什麼地方埋了坑,想害他們,也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