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您在周老師去世后不久,就已經和現任妻子同居,這怎麼能叫深情呢?」
「你問這種故作犀利的問題,是不是也在博流量呢?」公公自以為幽默地笑笑。
這種問題,他經常被問到,回答起來也游刃有余。
「我曾很多次地說過,思念亡妻和接納新的感情并不沖突。」
記者追問:
「可是如果深愛一個人,怎麼可能還有余力去經營新的愛情呢?是不是男人,天性就是耐不住寂寞的?」
「你們這些女記者,動不動就要搞男女對立。其實你這種想法,就是深受『守寡』思維的毒害,看似女權,實則是被禁錮得太深了。」
「對于男人而言,從古至今,是沒有『守寡』的概念的,只有女人,才需要『守』。」
「現在男女平等嘛,你們應該去號召女性『不守寡』,丈夫死了,就趕緊去尋找新的幸福,而不是要求男人也去『守寡』。」
「我們應該平等地『不守寡』,而不是平等地『守寡』。」
他這番說辭,也不是第一次說,竟還有些道理。
喪夫的女子,人們盼她,守寡。
喪妻的男人,人們勸他,續弦。
人們覺得公公娶沈玉玫,只是需要一個人來打理這個家,并不愛的。
何況,沈玉玫這種長相學歷都很普通的女人,能夠睡到男神,也是幸福的吧。
公公見記者被自己壓制,頗為得意,繼續說道:
「我和我的兒子,以及現在的妻子,永遠思念和深愛著周。她是我不可替代的愛人,是我兒子唯一的媽媽,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記者并沒有放過他:
「既然已經進入了下一段感情,就不要總是在大眾面前思念亡妻了吧?思念,應該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情。
你這樣,對逝去的周老師、對您現任妻子,都不太公平吧?」
那記者猶豫了一下,拿出手機遞到公公面前:「況且,您還沒看您現任妻子的朋友圈吧,你兒子已經叫別人媽了。」
公公翻開朋友圈一看,臉都綠了。
16.
這幾天,家里的氣氛很壓抑。
大家恢復了之前的稱謂,但原先的和睦與平衡,卻再也回不來了。
沈玉玫刪除了朋友圈。
李慕周不再叫她「媽」,但也沒再叫過她「玉玫姐」。
他對她說話時,要麼就看著她說,要麼就拍拍她的胳膊。
他對她的稱謂,消失了。
「劉家五公子」連續三天沒更文了。
我每隔十幾分鐘就刷新一下 APP,想通過她寫的故事揣測她內心的想法。
「快點更新!別逼我求你!」
「你好,我是高啟強,如果你愿意速速更文,我帶你成為京海的天!」
「三天了!生產隊的驢該歇夠了吧!」
我發了一串評論。
可是,《閨帷無事小窗前》的故事,一直停在「晚娘咬少帥手指」那里。
17.
以前,我一直不理解,外表樸實無華的婆婆腦子里,是怎麼想出「吃蘋果皮」「咬手指」這種病嬌橋段的。
后來我才知道,源頭在公公這里。
公公退休之后,仍舊很忙。
除了常去一些節目做嘉賓之外,還經常有學戲的孩子,在比賽前或藝考前,來家里請他指點。
這天下午,我突然想起家里還裝著監控。
既然抓不到沈玉玫與李慕周曖昧的石錘,還是趁早拆了了事。
這麼想著,我隨手打開監控,看到公公和一個女孩子在家里排戲。
女孩個子挺高,甚至比公公還高一點,舉手投足活潑靈動。
從身段步法看,她唱的是黃梅戲《鬧花燈》選段。
一開始還挺正常的,公公時不時打斷女孩的表演,幫她調整步法走位。
可是,到了「數花燈」那一段時,對手勢的要求比較高,需要手眼身步相互協調,來表現女子看燈時的開心和興奮。
每數一盞燈,手勢都不一樣。
公公一根一根擺弄著女孩的手指。蘭花指怎麼伸,手花怎麼挽,無名指要彎成什麼弧度……
忽地,公公頭一低,捧住女孩的手……
女孩反手就給了公公李懷山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本能反應。
打完,她自己也嚇到了,不停地在衣服上蹭著手。
攝像頭離得遠
,房間里又有配樂聲,他們之間的對話,我聽不真切。
李懷山也不知對女孩說了句什麼,微微躬下背,露出頹廢的姿態,顫巍巍地坐到了太師椅上,不時抬眼看看掛在墻上的亡妻。
女孩在原地僵立片刻,慢慢蹭到太師椅旁,伸出手。
春日午后的陽光斜照在墻壁和地板上,太師椅猛地向后一扎,倒入陰影。
李懷山跪在女孩腳下,捧住她的手。
我忍著強烈的惡心,給物業打了個電話,說家里水管崩了,速速救急!
幾分鐘后,門鈴炸響。
女孩如觸電一般從李懷山身邊彈開。
抓起包,奪門而出。
我捂著嘴,沖到單位洗手間,吐得七葷八素。
18.
我把那段視頻下載到手機上,清空了監控 APP 的云端記錄。
又找了個他們都不在家的機會,拆除了攝像頭,然后收拾了幾件衣服,暫時搬回了娘家。
怕爸媽擔心,我只說自己又懷孕了,想吃媽媽做的飯。
還千叮嚀萬囑咐,懷孕的事公婆不知道,怕孩子留不住。
或許,我不該要這個孩子。
我實在無法掩飾自己對李懷山的厭惡與惡心,甚至連李慕周也一同討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