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梧接下我手中斧頭,擔憂,「假死藥傷身,姑娘的身體……」
「沒事。」
我甩甩手腕,「今夜鬧起來,你先去糧草庫放一把火,再盯緊他們的斥候,有風吹草動及時向周將軍傳信。」
「姑娘身邊不能無人。」
「阿梧,」我喚他,「你既是阿懷留給我的死士,就該聽我的命令。」
他沉默低頭。
阿懷出征前,把最得力的一隊死士留在府中。
本意是為保護我,如今喬氏成灰,這批死士,反倒成了我手里最后一把尖刀。
7
北地的夜黑得很快。
南榮奉這些時日勝意正濃,每晚都要在帳內飲酒笙歌。
在他看來,東池最能打的喬懷已死,再無人能阻攔他的文丘鐵騎。
我隨其他伙頭兵一起進帳收拾酒局殘羹。
帳內燒著炭盆,幾個心腹副將圍坐在下邊。
南榮奉獨坐在上,長刀靠在矮幾邊,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他正握著酒壺,低眼看軍報。
「東池朝廷派了周遠明來阻援?」
他哼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家伙,也敢來送死。」
有副將打個酒嗝,道,「喬懷死后,東池國還能握槍上戰場的,只剩這些老家伙了。將軍神威,不管來多少,都是來給您祭刀的。」
南榮奉大笑,手中酒杯一揚。
我正好矮身在他桌前,他這一揚手,直接懟到我肩膀上。
我踉蹌幾步,帶倒了桌邊長刀。
「將軍恕罪!」
我倉惶跪倒,雙手捧起那刀,送到他面前。
正此時,外面傳來一聲迎敵軍號。
「有敵襲!」
南榮奉一腳把我踹到桌下,「滾開!」
一把搶過我捧在手上的刀,大踏步掀帳殺出。
8
帳外雜亂腳步聲、喊殺聲、金戈鐵馬交錯聲。
帳內只剩我一人。
烽火已燃,火光透過帳幔,來來回回無數人影。
我咽下喉間一口血,從地上爬起。
掀簾走出營帳。
一片廝殺混亂。
那桿長槍就立在我幾步之外。
我上前去,剛抬手,身側傳來一聲低叱,「你干什麼!」
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小兵,見我要動那槍,幾步過來阻攔,「亂動什麼!」
我回頭,喏喏道,「剛剛、剛剛將軍吩咐,要屬下把這人頭挪到帳子里去。」
我縮回手,「這槍太沉了我搬不動,又太……太高了,兄弟你搭把手?」
那士兵橫眉盯我半晌,最終罵道,「伙房營真是什麼廢物都往軍里招。」
他啐一口,一手將那長槍拔起,一手去拎頭顱。
一邊往軍帳里走一邊罵,「還不趕緊過來好好看著!你那慫樣,總不會還能被這腦袋嚇……」
聲音戛然而止。
帳簾在身后落下。
我抽出捅進他心口的匕首。
他不可置信般想要回頭,我緩緩抬手,將他向前一推。
「謝了。」
9
我坐在帳中,從懷中掏出手帕,用酒液浸濕,一點一點地擦凈阿懷臉上的臟污。
這些日子北地下了好幾場雪。
他臉上全是雪落后的碎冰,與污漬血跡混在一起。
頭發亂蓬蓬的,束發的冠也碎了一半。
我擦著擦著便笑,「你現在看起來像個野人。」
他閉著眼睛,不回我。
「阿懷。」
無人應。
我把他緊緊抱進懷里。
「我來帶你回家。」
10
東方第一縷晨曦照亮天地時,軍營換了旗幟。
我抱著喬懷的頭顱,遠遠看著一身鐵甲的老將大步流星向這邊走來。
南榮奉錯得離譜。
喬懷的確是東池國數十年來不世出的軍事天才。
可東池能打的武將絕不僅僅只有他。
老將,從未卸甲。
只是新星鋒芒畢露,他們愿意隱藏起光輝罷了。
贏了一個喬懷,又怎樣。
驕兵必敗。
中軍帳內,摘了頭盔的老將須發花白,坐在上首警惕看我。
「是你讓人送了布防圖給老夫?你是誰?」
又指了指我手中方盒,「你抱著的,可是我朝天策將軍首級?」
我抬手撕下了罩在臉上十幾日的易容面具。
「周伯,」我抬頭,「是我。」
周遠明霍然站起,盔甲一角帶翻了桌案。
「桑歌?」
他幾步沖下來,一把握住我手臂。
「……你還活著?」
11
周老將軍曾是老武英侯的同袍。
我和喬懷少年時,便時常跟著他上校場練兵,真算起來,他也是我們半個師父。
「到底怎麼回事?侯府那場大火我看見了,你被抬出來時我也在場……」
他坐在我對面,連連嘆道,「你這丫頭瘋了嗎?假死?」
「是,我提前服了假死藥,再吩咐死士等火勢起時,把我抬出去。」
「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在火場中被燒死,消息傳到敵營,南榮奉會更得意。」
我平靜回答,「東池需要一場勝仗來振奮士氣,我知道圣上會派您來,一早便做好了準備。」
「可惜你苦心孤詣,老夫雖打退了敵軍,卻還是讓南榮奉那廝逃了!」
我沖他一笑,「不急的,周伯,我在他刀上下了毒。」
周老將軍眉目一震。
「只要他一日不棄刀,那毒就會一寸寸侵入他心肺。就算今日僥幸從您這撿了條命,他也活不久了。」
「太危險了!」他低叱,「孤身入敵營,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你……」
「你」了半晌,后半句卻沒說下去。
戎馬半生的老將,竟在此刻紅了眼眶。
「阿懷已經沒了,你如今又……」
他抬眼看我,咬牙,「嗓子怎麼回事?」
要入敵營,面貌可以易容,身形可以偽裝,但女子的聲音偽裝不了。
我平靜道,「入營前,吞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