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尷尬得不知如何答話,最后一閉眼,「我大概失憶了。」
我倒是也聽過類似案例,可從未真的見過,饒有興趣地問這問那,他一句一句答著,最后實在忍不住,連白玉般的脖頸都紅了,「姑娘,能先讓我,穿上衣服麼?」
我忙住嘴,教他如何穿衣,然后出去備水給他洗漱。
男人吃飯時告訴我他記得自己叫沈雩風,我聽著這名字,「你識字?」
「應是識得的。」他捧著飯碗,回答得小心翼翼。
我心情不快起來,垂下眼睫,「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
一個背信棄義,一個白吃白喝不給醫藥費。
他不敢答話,只是吃好飯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去刷碗。
沈雩風在我家住了下來,住我爹娘那屋,村里人很快知道,一天能從我家院前過八回,想看看他。
我和韓升退親的事已經傳開,本來我一個孤女被退親,村里人都是偏向我的。
雖不敢明面上說已經是舉人的韓家,但背地里會議論說他家做事不地道。
然而有了沈雩風,村里的風言風語就變成了,是我不甘寂寞勾搭男人,被韓舉人發現了怒而退婚。
一個成了破鞋的孤女,怎麼配得上舉人老爺。
秋收之后,村里人閑,每日張嘴閉嘴就是關于我的事。
我充耳不聞,心里還有最后一絲幻想,那不是韓家傳的。
直到我去城里賣藥膏,親眼看到韓升與知州女兒同游,心里最后一絲幻想也破了。
原是早就找了高枝兒。
話本里說的不錯,讀書人,最是薄情寡義,道貌岸然。
我心頭火起,沖動地去買紅燭喜紙和布料,回到家,一拍桌子,「沈雩風,你娶過妻嗎?」
他正看我的醫書,聞言臉紅,啞然搖頭。
「好,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入贅吧。」
5
沈雩風被我嚇了一跳,醫書掉在地上,「不,這,這使不得!我什麼都無……」
我把紅燭放下,「你聽仔細了麼?我說是你入贅,不是我嫁給你。」
他怔怔地看我,沒立刻說話,只是冷白如玉的面孔越來越紅,直到羞窘地低下頭,揉著衣袖邊緣,「姑娘莫要沖動,我是個失憶的人。」
我這一生都未曾沖動,循規蹈矩,本分守安,想的也不過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結果得到了什麼?
沈雩風這麼說,我心里那股火就燒得更厲害,「我不在乎,只要你未曾娶妻納妾。」
納了也無所謂,按照本朝律法,若他真有妻妾,是可以給我銀子讓我離開的。
男人直直搖頭,「我沒有!這件事我記得清楚,沒有!」
「好,那我明日就帶你去城里辦戶籍。」我抱著布轉身回屋。
回到屋里拿出針線時,看到了未繡完的喜帕,再想到今日在城里見韓升溫文爾雅柔情蜜意的樣子,忍不住淚從中來。
外邊又飄起雨絲,沈雩風輕緩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姑娘,在下有幾句話要說。」
我擦擦眼淚讓他進來。
男人腿傷未愈還是一瘸一拐的,進來后也只是站在門邊,躊躇片刻,低聲慢語,「在下知姑娘被退親心中有氣,但婚嫁乃是大事,在下一無官身家世,二無一技之長,三是失憶之人,不是姑娘良配……」
我瞄他一眼,「不愿意入贅就直說,最煩你們讀書人這套詞。」
他有些急,一雙桃花眼灼灼瀲滟,「我不是不愿意!我,我也不是愿意,我,我就是……我第一次成親,怕姑娘日后后悔。
」
「如今女子和離不算罪,后悔了我就離。」我干脆道。
他看起來莫名有點委屈,低下頭,「如此也好,我的命是姑娘救的,人也是姑娘的。」
我咳了聲,「去睡吧。」
第二天,我帶他去了城里辦戶籍,像他這種失蹤失憶之人,雖不能辦正式戶籍,但可以辦假的,用以臨時吃住行用,只需每月去重簽一次再繳十文錢。
我又買了些家用,帶他回去的路上,旁人問起,我直說是去采辦成親用品。
村里炸開鍋,韓升聽說后,難以置信地找上門來,「皎娘,你要嫁給那個外鄉人?你們難道已經私相授受了?!」
我冷眼看他,剛要說話,院墻后傳來幾聲響動,從我這個角度瞄過去,正好能看到某人拄拐落在地上的影子。
我就看著他一扔拐杖,往地上一躺,然后虛弱地喚我,「阿皎姑娘,我摔倒了。」
6
我忍不住想笑,又壓下唇角弧度,冷著臉推開韓升的手,「與你無關。」
「怎麼能與我無關,你差點就是我的妻了!」韓升著急上前。
我直接轉身進院去扶沈雩風,「我看看摔哪了。」
沈雩風半壓在我身上,眉眼羸弱風流,俊俏得很,抬頭看向憤怒又錯愕的韓升,溫聲細語地懟他,「莫說你們從未下定現在又早已退親,本就婚嫁自由。」
「就說舉人老爺已有娶高妻之意,那再來勸阻我與阿皎姑娘,難不成是想要阿皎姑娘做妾?」
「美妻賢妾,齊人之福,舉人老爺有心了。」
他是溫柔道來,我卻心頭火起,難以置信地瞪向韓升,「你竟然想讓我做妾!?」
我原以為他只是負心,又因為我退親后馬上成親而失了臉面才上門指責,沒想到他竟然存了這種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