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和我有婚約的秀才考中舉人,第一件事就是來與我退婚。
我看著他道貌岸然的臉,心里憋屈難受,又撿了個失憶的書生入贅。
我是一時興起,那人卻會錯了意,憋著一口氣考中探花,回鄉與我邀功。
「娘子,全京城都知道你從一堆雞鴨里選中我成親的故事了!」
我猶豫,「要不和離吧,我們老楚家墳頭埋不了你這麼大的官。」
他氣得一頭栽倒,不知道在外邊宣揚什麼,第二天開始全朝的媒婆都不接我的單。
我簡直成了天下最薄情寡義的女子。
1
「皎娘,今日就是秋闈放榜,你不去城里看看?」
一大早就有同村的小娘子喚我一道去城里湊熱鬧。
我撿著藥材,「不去,近日都忙。」
她嘖了聲,又羨慕開口,「你不去也沒事,韓秀才今年把握很大,定然能中,你就是舉子夫人了。」
我沖她笑笑,算是默認。
全村人都知道我和韓升有口頭婚約,雖是沒下定,但兩家人心照不宣很多年了,等他考中舉人就成親,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收好藥材,忍不住回屋梳洗打扮,靜靜等待。
說不緊張歡喜是假的,我與他青梅竹馬,雖見的次數也不太多,但早已認定嫁他為妻的事實。
過了許久,村子里熱鬧起來,炮聲轟隆,敲鑼打鼓。
「中了!韓秀才中了!」
我心里一松,臉上不自覺露出幾分笑。
替他寒窗多年有回報歡喜,替我能安穩嫁人歡喜。
接下來幾日,村里都是熱鬧,流水席連開三天,我沒去,只是備好細心縫制的荷包衣衫等他來。
卻沒想到,他來第一句話,便是要與我退親。
2
我愣愣地看著韓升,手里還捏著想送他的荷包。
上面繡著鶴繞青山,雅致得像他。
他和他家人將我家不大的院子占了個嚴實,面有愧色,喋喋不休地說著。
「皎娘,秋闈雖中,但來年還有春闈,半分不可大意,不能因男女之事分散精力。」
「皎娘,你知道我出身寒門,沒有一絲助力,只能靠自身才學,若不勤奮苦讀,春闈也不一定能中,我奮斗多年,中不了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皎娘,我知你的好,不能再讓你等我,不想耽誤你,不如,這婚事就算了吧?左右沒有下定。」
我艱難地回過神,喉間干得厲害,「你可以與我定親,我等你中春闈,明年不中,那便下次。」
韓升搖搖頭,一臉心疼和堅持,「皎娘,我于心何忍。」
我麻木地站在院中,似哭似笑。
你于心何忍?
這麼多年,我家明里暗里接濟你念書時,你怎麼不說于心何忍。
我爹臨死前把我托付給你時,你怎麼不說于心何忍?
罷了。
我不嫁了。
我轉身從屋里拿出這些年他給我寫的十幾封信,還有一支碎銀簪子還給他,「勞煩你把之前我繡的東西還我,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韓升眼里隱有淚光,「皎娘,我……」
他未說完,天空一道炸雷,眼看著要下大雨,一家子匆匆忙忙走了。
我沉默地鎖上院門,去后院照看雞鴨。
一看驚了一跳。
雞圈里不知何時栽了個男子,昏迷不醒。
雞鴨們縮在一角,給他讓空。
3
我冒著雨,費勁將他背到屋里。
這人頭發很短,穿著我未曾見過的奇怪衣服,沒有袖子,褲子也只有一半,鞋子更是古怪,四肢和臉上都有擦傷,往外絲絲滲血。
我給他把過脈,然后燒水,面無表情地給他脫衣服清洗敷藥。
我家祖上開醫館的,后來醫館經營不善盤出去,一家人又回村里種地謀生,成了村醫。
爹爹沒跟著爺爺學醫,而去當了屠戶,反倒是我跟著爺爺學了個七八成,爹娘死后,我靠賣草藥做藥膏為生,所以家里一應東西都不缺。
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收拾好,我筋疲力盡地倚在炕柜上,思緒空茫。
還好這男人不一會兒就開始高燒,我又有了事干。
一晚沒睡。
看著油燈邊積的燈油,我決定多問他要半成醫藥費。
第二天上午,男人醒了,「你是……」
我簡單跟他說明情況,然后拿來一身衣裳,「新的,換上吧,除了右大腿的傷比較重,要小心挪動,其他都不妨事。」
他睜著一雙內斂又瀲滟的桃花眼看我,看上去比昨天被退婚的我還茫然,半晌才回過神,低頭看了看光著的身體,白皙的臉頰騰地紅了,「我,我這?!」
「我脫的,我是大夫,你的衣服我洗了還沒干。」我后知后覺有些臉熱,轉身出去。
昨日未曾細瞧,男人長得很好看。
比韓升要好看百倍。
白得很,腰也細,肩膀卻寬。
我在外邊等了半晌,才聽到里邊男人輕弱的嗓音,「勞駕,姑娘,我,我傷口裂開了。」
我進去一看,他衣衫凌亂穿得不像樣子,褻褲團成一團擋在腿根,右腿紗布紅了一片。
他臉上更紅,桃花眼里含著點點淚光。
4
我挨著他,重新包扎好傷口,正要出去的時候,又被他喊住。
男人臉紅得滴血,支支吾吾,「姑娘,這,這個要怎麼穿……」
我吃驚看他,嚴肅起來,上前給他查看腦袋,「許是我昨日沒注意,你腦子也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