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倆開始收拾起院子里的東西,正扶起一個桌子呢,有人快步闖了進來:
「元寶!」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從軍許久的王恕。
他穿著一身鎧甲,長高了許多。許是殺人多了,周身多了分殺氣,眉間多了一條疤痕,襯得人淡漠又陰冷,又更加妖冶了。
王恕看到我們無恙,松了口氣:
「元寶,春兒,你們沒事吧?」
「沒事,我們昨天躲在暗道里,沒被人發現,只是店被毀了。」
說起來還是有點心疼,那大門可是花了我二兩銀子呢。
王恕輕笑:「留得青山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元寶接話道,「姐姐剛才也這麼說。」
他不說話了,只看著我倆笑。
收拾好殘局,我翻出點藏的餅熬了點粥,三人就著吃了。元寶昨晚沒睡好,吃完飯就直揉眼睛。
待王恕收拾好桌椅,元寶已經在我懷里睡著了。
油燈昏黃,襯得日子一片靜謐,王恕看著元寶笑了:「怎麼這麼大還抓衣襟?」
「孩子嘛,總有些小習慣的。我小時候,還愛吃手指呢。」
他滿眼柔和,像是透過元寶在看別人。
大抵是想親人了吧。
我與他一樣,都是苦命人。
還好,有個元寶,讓人感覺活著有奔頭。
「元寶跟著馮秀才學了兩年,如今也認得幾個字了。馮先生說,元寶過目不忘,是個難得的天才。」
王恕道:「他隨了我大姐,我大姐也是過目不忘。」
后面的話他不說了,大抵也是遇到不好的事了。
「我如今不會再走了,會留在定京。但我有要事要辦,還不能接回元寶。」
「那就讓元寶留在這里,我照顧他。」
他有些猶豫:「女子年華珍貴,你為了照顧元寶已經耽誤了幾年,這如何使得?」
這話從前李嬸子他們也說過。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我父母早亡,曾眼睜睜幼弟餓死在懷里,自己也差點餓死。自此我便明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女子選夫婿,猶如活第二次,選得好就罷了,若不好,命都沒了。我活著不易,不愿意冒這個險。」
見他還是眉頭緊鎖,又道:「若你真擔心,等你事情辦完了,從你熟識的人里選一個給我做夫婿便是。你選的,我定然是放心的。」
他便不再多說了,只是叮囑日后若是遇到,需得假裝不認識,有要事去破廟后找一跛腳乞丐。
第二天一早,王恕就走了。
我收拾好鋪面,又帶著元寶回了趟巷子里。
才發現,這里慘太多了。
瘋了般的流民闖進門時,大家大多都沒有防備,死的死傷的傷。李嬸子的兒子兒媳健碩,流民沒討到好處,用石頭砸傷了房子就跑了。
劉姑婆家就糟了,她原本只有孤身一人,哪里敵得過那麼多災民,財物被搶了不說,人也從炕上摔了下來,又驚又怕。第二天大家去看,人早涼了。
大家草草哭了一場,找了個草席將劉姑婆裹了,埋在了爺爺墳邊。
至于我家老宅也好不到哪去,雖沒有錢財,但一些衣衫被褥家具都被洗劫一空。
李嬸子坐在門口邊哭邊罵,罵當兵的無能,那麼晚才來營救,硬生生害死了劉姑婆,嚇到李嬸子兒子趕忙捂住她的嘴。
大家都意識到,世道亂了,要出大事了。
流民只是一個開始,后面或許還有更大的事情在等著呢。
蒼生如螻蟻,不過是權貴舉手投足間不重要的犧牲品。
可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朋友,螻蟻被輕視多了,就會團結成起來,成為可能能撼動大樹的力量。
定京城天子腳下,亂了幾天,就被收拾好了。流民被士兵不知道趕去了哪里,或許殺了,或許死了,總歸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朝廷派發了嘉獎令,說平西將軍護駕有功,被封賞黃金千兩,賜婚右相長女徐幼寧。
新的糖葫蘆小哥也是個愛講八卦的,他壓低了嗓子道:「聽說這平西大將軍原本是姜府次子,從軍后屢獲奇功,從一個小將被破格賜為大將軍呢。」
「哪個姜府?」
「還能哪個?就是幾年前滿門抄斬那個!」
「不是聽說姜府和徐府不對付,以前兩位娘娘還在宮里斗得很兇嗎?」
「嗐,那我哪兒知道?只不過是謠傳吧,否則,姜頌將軍如何肯答應賜婚呢?」
元寶在書院上學半年,朝廷又開科考,臨考前,我敲開了馮秀才的院門。
上次暴亂,他躲在床底下才逃過一劫,我想著他囊中羞澀必然沒有錢買紙筆,于是買了一套文房四寶和幾件長衫,一并送了過去。
看到是我,他面色柔和中略帶羞澀:
「多謝春兒姑娘,姑娘大恩,馮某定當牢記。」
「舉手之勞,先生無須介懷,當日還要多謝先生悉心教誨,為元寶開蒙。」
馮秀才不說話了,結果一副無措地撓頭。
我轉身離開時,他又道:「春兒姑娘,你且等我。」
等他什麼?
他又不說了。
關上了院門,留我一個人一頭霧水。
4
王軍進城,百姓們紛紛去看熱鬧。
人人爭先恐后地想看大將軍風姿,數日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的豆腐攤子前面也站了許多人,偶爾賣出去兩碗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