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已經能開口說整話了,他難過得一直喊爺爺,把劉姑婆李嬸兒她們聽得直落淚。
送完爺爺,日子還是得一天天過。
沒人看顧元寶了,我只好牽著他走攤。用一根粗粗的布帶將元寶拴在褲腰上,讓他跟著我走。若是累了,便綁成結把他背在背上。
帶著元寶賣豆腐,生意出奇地好。許多路過的婦人見元寶可愛,都會停下來摸兩下,順便買幾塊豆腐。
如此下來,我雖然累了些,賺的錢倒是多了。
這天,我照舊牽著元寶在街邊做生意,突然幾隊官兵跑過來,攔在我們面前,顯然有什麼貴人要來。
不一會兒,幾列仆人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走來,隔得老遠,就聞到了淡淡香味。
賣糖葫蘆的丙大叔偷偷跟我說:「瞧見沒,這是當朝右相爺的二小姐徐幼寧,聽說她姐姐是淑妃娘娘。」
「當初淑妃娘娘和姜府大小姐是同一日進宮的,誰能想到如今徐相爺權勢滔天,而姜府早已做了鬼魂呢?」
我想起當日姜府血流成河的慘象,抱緊了懷里熟睡的元寶:
「叔你莫要再說了,當心嚇著元寶。」
正說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一只纖纖玉手掀起轎簾,如畫上仙女一樣貌美的女子看了過來。
她正盯著我懷里的元寶:「這孩子是?」
早聽說富戶人家的小姐喜怒無常,我生怕惹她生氣,連忙跪下磕頭:「稟小姐,這是我胞弟,元寶。」
徐幼寧打量著元寶,似是在猶疑我說的話。看了半晌,才道:「這孩子挺可愛,賞。」
話音未落,旁邊婢女掏出一個荷包扔進我懷里。
馬車浩浩蕩蕩離去了,只剩我還在原地發愣。
剛剛徐幼寧扔下來的銀子滿滿一大荷包,我都不敢細看,匆忙揣進懷里。
3
回到家打開包袱,發現銀子足足有五十兩。沒兩天,王恕當兵的例銀也送了過來,加起來近七十兩銀子。
我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有銀子了,愁的是我們孤兒寡姐,這麼大筆錢放手里生怕賊人惦記。
思前想后,決定用這筆錢買一個小鋪面,不用再風吹日曬,也可以賣點豆花一類旁的東西。
于是托人尋了半日,終于在街口尋到一個小鋪面,大小正合適。后院還有個小房間可以讓我和元寶住,店家急著走,桌椅板凳都留給了我,只要六十五兩。
我想了想,一咬牙,就定了下來。
沒兩日,就請李嬸子的兒子和丙大叔一起幫忙把一些做豆腐的物什搬到了店里。
劉姑婆拉著元寶抹眼淚:「這麼玉兒般的娃娃,以后就見不著了?」
我無言:「劉姑婆,你以后攤子就擺我檔口唄,這樣還可以天天看見元寶。」
「欸!欸!」
劉姑婆高興地應了,大家一起吃了頓飯。
我擦好桌椅板凳,擺好石磨和鍋碗瓢盆后,擦了擦衣擺,牽著元寶出了門。
離家不遠有個舊宅子,里面住著個窮秀才。他曾經跟我買過幾次豆腐,為人很是老實。
元寶還太小,學院必然是不收的。我想著先請他幫忙教些簡單的字和做人的道理。
我把事兒跟馮秀才一說,他欣然答應了。作為報答,我每月給他二錢銀子。
店一開張,元寶就跟著馮秀才學識字去了,第一天接他回家時,馮秀才驚喜地對我道:「這孩子,了不得!頗有些過目不忘的本事在!」
我看著懷里安靜的小人兒,生出一種撿到寶的感覺。
街口雖然生意不如以往好,但我支了幾張桌子賣起了豆花,李嬸子也在我攤子旁賣起陽春面。
一來二去,有時候也能掙個一兩錢銀子。
這樣好的日子一晃眼又過去了兩年多,我熬成了十八歲的老姑娘了。
這兩年,世道越來越不好。先是北邊草原人屢屢侵犯邊境,然后是南方連續兩年發大水,河道決堤。定京周圍,漸漸開始多了許多流民。
丙大叔去年出城探親時,就被逃難的流民搶錢財捅死了。雖然抓到了兇手,但一時間也讓我們巷子里的人自危起來。
流民越來越多,生意也漸漸差了起來。我花了二兩文銀請工匠加厚了店門,還在院子里挖了個小暗道,就怕哪天亂起來,我和元寶沒有地方躲。
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天,流民終于沖破城門士兵守衛,涌進了定京城里。
一時間,城內火光一片,夫人小孩哭喊聲不絕。
我一聽到動靜,連忙帶著元寶鉆進了小暗道里。暗道口在柴堆后面,被雜物掩蓋著。我們剛鉆進去,就聽到人破門的聲音。
我死死抱著元寶,鎖住了地道口。元寶怕極了,趴在我胸口,大氣也不敢出。
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只能隔著木板聽到外面叮叮咚咚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群人終于離去。
縱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到院子里的慘況還是忍不住嚇一跳。
他們似乎就在我院子里煮了吃食,米面糧油被胡亂弄灑了一地。元寶大約怕我傷心,拽了拽我袖子。
我抱起他吧唧親了一口:「元寶,你記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