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個俏寡婦,經常半夜點香開門做生意。
她不賺人錢,賺鬼錢。
她說,“人哪有鬼好,鬼一使勁,輕飄飄的,感覺就像上了天堂。”
她確實上了天堂,她真笨,又忘記自己死了。
1
半夜,村子里的人家都熄燈歇下了。
我娘卻熟稔地拿起供桌上的香火一一點燃。
那香火擺放的位置有些特殊,隱隱圍繞成一個圓圈。
紅曳的燭影映在墻上亂晃,縷縷香煙環繞在屋內,最后默契地順著窗戶飄散而出。
我被我娘揪著衣領一把拽過來,對著供桌上香火拜了三拜。
她端著一碗新釀好的清酒撒在地上,嘴里還不停地碎碎念,“鬼神垂袂,愿獻清酒。開門迎客,祀香環周。”
“喵嗚……”,一只黃花貍貓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里竄出來,打翻了供桌上的香爐。
我娘拎起它的脖頸,罵罵咧咧地說道,“死東西,別妨礙老娘賺錢。”
說完,她好像想到了什麼,趕緊對著旁邊呸了幾下。
“我口無遮攔,罵的是這搗亂貓兒。鬼神莫怪,莫怪。”
就在這時,墻上的老掛鐘指向了十二點。
供桌上的香燭燒得更加旺盛,燃燒的爆裂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突然,桌子上破舊的錄音機嘶嘶啞啞地響起女人的唱戲聲。
我娘聽到這個聲音,連忙喜笑盈盈地對著我身后招呼道,“呦,是秦爺來了。今天還是清酒加碟子牛肉?”
可當我轉身回頭看去的時候,身后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娘吶,我娘開門做生意賺的不是人錢,是鬼錢……
2
我娘是村里有名的俏寡婦,她常年保持著苗條的身材。
腰身一寸都不曾胖過,就連那些村里的小姑娘都羨慕得緊。
每晚午夜,都是我娘開門做生意的時候。
小時候,我經常頂著兩個黑眼圈委屈地問她,“娘,你為什麼不能像村里其他的鋪子一樣,白天做生意?”
我娘敲著我腦門說道,“人哪有鬼好,鬼一使勁,輕飄飄的,感覺就像上了天堂。”
說完,她仿佛回想起什麼舒坦的事,哼著小曲轉身離開。
可我半夜起來偷偷看過,我家屋里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只能見著我娘腳步匆匆,忙里忙外地端酒收盤子。
直到那次,我早上剛醒來就看到她累得癱在院中。
“閨女,娘一個人忙不過來了,晚上你也跟著干點活吧。”
我娘做生意這麼多年,始終是一個人操持。
我好奇地點點頭,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每晚來我家的客人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我娘見我點頭,當天就將一滴酸臭的牛眼淚抹在我的雙眼上。
“ 閨女,娘跟你說啊。那些穿著黑風衣的,都是些窮鬼。身上沒兩個錢,通常也就是一碗酒喝整宿,吹牛打諢而已。”
“黃衫的就不同了,他們家里人沒少給燒紙錢,時不時地還要聽些小曲。那些價格貴的清酒,你就多賣給他們。哦對了,如果結賬的時候已經喝多了,記得多算進去兩碗酒錢。”
“最要緊的是那些穿紅袍的……”
見我娘說到一半有些猶豫,我趕緊問道,“娘,那穿著紅袍的有什麼特別?”
她神色變得正經起來,俯身在我耳旁小聲嘀咕道,“紅袍為尊,那些都是頂厲害的角色。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千萬別多搭話。
”
“不過他們幾乎不來咱家這種小店,娘也沒見過。”
我木訥地點點頭。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才真正看清每天晚上我家有多熱鬧。
而今晚我娘熱情招呼的秦爺,就是常來我家的老顧客。
3
客人已經來了,我趕緊拿出牛眼淚抹在自己雙眼上。
我與我娘體質不同,只能每日靠這東西打開陰陽眼。
剛一睜眼,就看到一位穿著黃色對襟衫的大爺走進門來。
“還是老規矩。”
秦爺拎著手上的鳥籠,輕車熟路地走到他慣坐的位置上。
他蹺起二郎腿,手指隨著戲曲在桌上輕敲著。
秦爺算是這群客人里的闊主,三兩天就來一趟。
沒過一會兒,屋子里的位置就全坐滿了。
熙熙攘攘地談笑喝酒聲,和普通酒館沒什麼不同。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在角落里困得直打哈欠。
秦爺滿臉通紅地沖我招招手,“再來幾碗酒。”
我端著酒來到他面前,剛放下就聽他說道,“小閨女最近得當心了,你家這鋪子每晚焚香引鬼靈來享用。怕是招來的東西雜,別給自己惹禍。”
我還沒反應過來,我娘就連忙問道,“秦爺,怎麼?”
“最近你們那邊又有什麼亂事了?”
秦爺常年在陰陽兩界溜達,消息也是一等一的靈通。
我娘這話剛落地,幾道影子從不同位置飄過來,豎起耳朵準備聽這事。
這群冥界的鬼之所以愿意常來我娘的鋪子,也是因為在這兒能打聽到各路消息。
他們來往人世,說起來終究是要小心些的。
秦爺打量著四周沒有生面孔,這才低聲對我娘說道,“這幾日陰間不太平,好像是丟了個要緊的物件,上頭的人正往返兩界翻找呢。
”
“不少老東西也都因為這事出來躍躍欲試,聽說都是在尋一個什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