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后半闋再努力,也寫不出之前的心境。
心死了,人也廢了。
還寫什麼詩。
外面已經來了嬤嬤,說備好了熱水。
時隔一年,我終于能徹底將自己洗干凈了。
氤氳的熱氣中,我聽到了雷聲,隨之就是冰涼的雨水。
“身為骯臟之人,必定是要用無根之水。”
公主含笑,眼中卻銳利如冰,我被人拖到院中,瓢潑大雨下,那些宮女嬤嬤不斷揉搓著我的身子,讓我避無可避。
從那之后,哪怕寒冷冬日,我都只能渴求著大雨。
只有在雨中,我才能洗去渾身的,在柴房里悶出來的,難聞的味道。
但我沒敢洗很久,我怕等候的嬤嬤們生氣,匆匆將自己擦拭干凈后趕緊穿上了里衣,可我總覺得還是過了很久,出來后已經有衣服掛在一旁了森*晚*整*理。
我盡可能揚起唇角。
“多謝。”
幾人大驚失色,慌忙下跪:“表小姐多禮了。”
我沉默了,不敢再繼續說話了。
原來,這里不是公主府,我不必件件都帶著笑,也不會有下人上前撕爛我的衣服,只因為我常年不笑的臉,讓她覺得不尊重。
架起來的衣裳流光溢彩,看得出來繡娘的功底,可不適合我。
我小心問:“有其他樣式的嗎?”
她們才忙忙點頭,將衣柜打開,一件件質地上乘的衣衫映入眼中,只是,我不配穿這麼好的衣服。
因為那雙手,不再青白如蔥段,有些骨頭已經詭異扭曲,模樣可怖。
來到膳廳外,謝舟用手撐著廊柱,仔仔細細打量了會才冷笑一聲:“就知道你剛才的樣子是裝模作樣。”
我依舊是低眉垂首的樣子。
公主開始折磨我的第一句,就是不能傷臉,于是穿上厚重的華服后,我依舊是端莊的世家女,沒人看到,那些衣衫下已經難看的身軀。
4
謝母已經在里面等著了,一看見我才眼含熱淚。
她是娘親待嫁前唯一對她好的嫂子,自從我來到謝府后,更是難得走出佛堂替我安排一切。
只是她沒想到,素有良善名聲的公主會將我折磨得生不如死。
所有人都以為,公主待我很好。
連謝舟也是這樣以為。
她身上帶著淡淡的檀香,只是面容憔悴了幾分,還未行禮便一把摟住了我。
“瘦了。”
我眼眶酸澀想哭,可怎麼也流不出淚來。
下一刻,一個聲音脆生生響起。
“公主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幺女,云寄是頂有福氣的。”
話音一轉,帶上了幾分責備:“只是云寄,去了這一年,怎麼都不差遣個丫鬟回來報個信?老婦人可是日夜在佛堂替你祝禱呢。”
聲音的主人面含熱切,可說出來的話實在刻薄,好似我在公主府是在享受般。
我冷下了臉,平靜對她頷首:“顧姑娘,許久未見。”
顧依依穿著一襲水紅色錦繡雙碟鈿花衫,頭上是桃色百花簪,兩邊垂下長長的流蘇,眉間點著花鈿,一看就是精心裝扮過的。
謝舟接口:“娘親不問世事已久,自然不像公主那樣位高權重,能幫有些人去攀龍附鳳。”
謝母似乎意識到什麼,先是在我和謝舟面上看了看,又牽著我的手來到桌邊。
“好了,先用膳吧。”
“公主府的膳食雖好,但今日可是都按照你口味來的,快嘗嘗。”
我的手蠢蠢欲動,但理智告訴我得用筷子。
這不是公主府,我不需要再用野獸的樣子去吃飯,只為讓公主展眉一笑。
象牙筷滑潤秀美,配著犀角碗,處處都是尊貴高雅,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和對面從容的顧依依形成對比。
她嘴角暗然一笑,眼底藏著一絲隱藏的快意。
旋即,她用手絹輕輕擦拭著自己的唇角,筷子有力穩重地將碗碟中的小塊肉夾了吃了。
言行舉止,不失世家女兒的風范。
這森*晚*整*理樣的襯托下,我恍若路邊餓了許久的乞丐忽然瞧見了美食,謝舟不由多看了我兩眼,嘴角微撇。
我低下頭,裝作不在意,只是臉上火辣辣的。
骨子里的教養,哪怕用水澆淋,用夾板夾手指,都消磨不掉。
“云寄,怎麼不吃?”
謝母一臉擔憂:“這些都是你的家鄉菜,是舟兒特意命廚房做的,不合胃口?”
由于謝母長期禮佛,桌上沒有多少葷腥,但還是讓我沒忍住泛起惡心。
“怎麼了?”
謝母喊出聲,關切地看著我,連帶著謝舟臉色也有點差。
他剛有起身的動作,我控制不住拿起筷子,快速將桌上的菜肴一掃而空。
“我在吃,我真的在吃。”
甚至最后放棄了筷子,直接用手抓起塞進已經堵住的嘴里。
腦中已經被那些回憶占據,用手抓飯已經成了本能,等謝舟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才猛然驚醒。
“云寄……”
謝母的神色震驚,我緩緩抬頭,桌上的菜被我抓得胡亂一通。
謝舟沉著臉問:“你在公主府,到底是怎麼學規矩的。”
學規矩?
我歪著頭想了一會。
其實公主也有給我吃飯,那件事沒發生之前,我也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后來公主覺得沒意思,就換了個方法。
她把我關進狗籠,和她養的那幾只一起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