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巍峨莊嚴的皇城,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靠近一步。
時光荏苒,輾轉三年,太子登基,秦王被貶潮州。
聽到這個消息,我站在潮州的土地上,思索要不要即刻啟程離開。
那場我什麼都不清楚就要了我命的黨爭,給我留下了深刻心理陰影,甚至是現在,想起那杯毒酒的味道,都隱隱覺得反胃。
我著實不想見到裴旻。
啟程離開潮州那日,我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
一旁是我在路邊撿的乞兒,換上身干凈衣服,也是唇紅齒白少年郎。
我喚他長生。
路上,他好奇地打開車簾往外看,突然一聲驚呼:「好奢華的馬車。」
我睜開眼睛,剛好看見一閃而過的「秦王」字樣。
我平靜地垂著頭,沒有應話。
在潮州的邊界,我到底被人攔下了。
裴旻那熟悉的折扇橫在眼前,我掩下心底的厭惡,問他:「公子有什麼事嗎?」
他嘆了口氣:「嫂嫂,和我裝不認識,有意思嗎?」
「我既來攔你,就已經把你的行蹤查清了,你雖換了戶籍路引,可瞞不過我的暗衛。」
長生在一旁,怯弱地抓住我的衣擺。
裴旻一看就忍不住笑:
「皇兄在京城為嫂嫂痛不欲生,結果嫂嫂養了個小白臉游山玩水,這要讓皇兄知道,怕不是得氣吐血?」
我回頭示意長生離開,轉身坐在凳子上,盡量心平氣和地和他談:
「你都被貶潮州了,秦王殿下,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就當沒見過我,不行嗎?」
「出賣我,或者拿我當把柄,對你有什麼好處?皇位已定,你還能造反不成?」
「造反倒是不必。」他微笑著說,「可是看皇兄如今一路太過坦蕩,著實有些不喜,總要給他找點麻煩。
」
「哦,忘記告訴你了,嫂嫂,我身邊的暗衛,都是皇兄的人。」
「他們每日都會給京城寄信,算算時間,今日的信,也該進養居殿了。」
20
我聽了直接一盞熱茶澆他臉上,咬牙切齒地罵:
「你是不是有病?」
他狼狽得擦掉茶水,臉上笑意不變:
「嫂嫂對我生氣也無用,如今這馬車周圍皆是暗衛,他們不聽我的,即使我讓嫂嫂走,他們也不會允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嫂嫂,你逃不掉的。」
他說得沒錯。
裴珩不知道我活著還好,一旦知道,以他的占有欲,定然不會再讓我離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若執意尋我,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21
我被暗衛看管起來,在第三天晚上看到了裴珩。
他穿著一身黑衣,繡著金龍,暗沉沉的氣場壓下來,我不由得攥緊衣擺。
我對他行禮。
他并沒有扶我起來,也并沒有出言說話,只是一直讓我保持半蹲的姿勢,直到雙腿打戰,才緩緩說:「免禮。」
我狼狽地直起身子,垂手不敢看他。
他沉聲問:「為什麼不敢看朕?」
「我……」
我訥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裴珩直接站起來,掰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他的臉。
他瘦了,多日趕路,下巴上有細密的胡茬,眼睛黑漆漆的,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臉上涌動的怒意:
「秦酥酥,三年了,你當朕好騙?」
我被掐得很疼,疼得眼淚都流下來,可我不敢說話,只能眼淚汪汪地盯著他,費力地搖頭。
「哭什麼?以為我還會心疼你嗎?」
「我告訴你,像你這麼無情的女人,想都不要想!」
他松了手,煩躁地在室內踱步,半晌,直接摔門出去,半點兒眼神都沒留給我。
很快就有太監來幫我收拾東西。
我被半逼半請地,押上了回京的馬車。
22
裴珩讓我當宮女,日日伺候他穿晨起穿衣。
說這話的時候,他大張著腿坐在龍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我。
他嗤笑一聲:「怎麼,覺得委屈了?」
我抿了抿唇:「沒有。」
只是覺得我可能起不來。
皇帝但凡稍微勤勉一點,都要早晨四點起,我高中都沒起這麼早過……
裴珩身邊的大太監喚福瑞,對我很客氣,讓我晚上睡在裴珩的外間守夜。
隔著一欄屏風,我看到龍床上隆起的身形,能聽見他平緩的呼吸聲,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個山村。
他受了傷躺在床上,我隔著一堆柴火睡在地鋪上,絮絮叨叨地和他聊著天文地理,聊著大學里學過的專業課,聊老師講過的話。
最后,他低聲說:「以前都沒人和我說過這些,很有趣。」
「那當然啦!」我笑瞇瞇地說:「這些可是我的專屬,這世上,只有我知道。」
……
「裴珩。」
我突然很小聲地喚了他一聲。
眼睛有點發酸,張了張嘴想繼續說什麼,終究沒有說下去。
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剛打算睡覺,就感覺身前一陣涼風。
睜眼,裴珩披頭散發地站在我面前:
「喊我干什麼?」
我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想到從前一些事……陛下這麼晚還不睡嗎?」
他低頭和我對視片刻,直接把我從被子里抱出來,扔到龍床上,再粗暴地塞進被子里。
他也鉆了進來。
我扒著被子,弱弱地喊:「陛下……」
「你走后,我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奇怪。」他說,「我總覺得,你當初來京城,不是因為喜歡我。
」
「我對你情話說一大堆,你還是抽身得毫不猶豫。」
「這三年你在外面逍遙快活,可想過我在這宮里,是什麼生如 不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