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在屋里坐下,從懷里掏出個紙包。
我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太好了是活的班長。
「給。」
他把紙包遞給我。
「什麼呀?」
我接過來打開,里面是兩個熱乎乎的饅頭。
「來找你的時候看見路邊有賣的,還是熱的,趕緊吃吧。」
「嗯。」
我低頭啃著,饅頭從甜味慢慢變成咸味,越來越咸。
「怎麼了?」班長不知所措地抬手,想動又不敢動,「怎麼哭了?不好吃?」
我嘴里包著饅頭搖頭。
「好吃,特別好吃。」
26.
我有時真煩我這體質,一般不哭,一哭就停不下來。
我這次真的不該哭。
畢竟看見我哭了,班長走的時候都還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
我看著他慢 慢融入夜色的背影,揮了揮手。
那之后我就再沒有等到他答應給我送來的饅頭。
不僅是他,其他人也再沒有來過。
永樂七年九月。
淇國公丘福遠征漠北,兵敗身死,全軍覆沒。
上大怒。
自古天子一怒,伏尸萬里。
雖然沒有這麼夸張,上上下下卻也死了不少人。
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再沒有人來過這方小院。
也許只是他們太忙了?
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直到在鬧市上看見陳展著的幾十具尸體。
這些尸體大都血肉模糊,好一點能看清楚臉的我也不認識。
但站在一具看不清皮膚的尸體前,我看見他被鮮血染紅的衣角上,繡著一朵小小的金黃色的桂花。
我其實沒有在學委身上見過這朵桂花,畢竟是繡在里衣上。
但冥冥之中,我知道這就是學委。
呼吸不由控制地急促起來,我害怕得發抖,這里的尸體多得我數也不數不清。
我一具一具地看。
誰是他們?他們是誰?
我第一次恨我為什麼這麼笨。
為什麼不能更聰明一點?
是不是像學委和阿英一樣聰明,我就能提前預料到這些事情,讓他們好好活下來。
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活下來的是我?
我趁著夜色從亂葬崗里把他們的尸體一具一具拖出來,實在分不清誰是誰,干脆點了一把火,看著他們慢慢被火焰吞噬。
還會再來一次嗎?
再來一次的結局還是這樣嗎?
27.
童果來了。
鄉下鬧洪災,小屋雖然沒被淹,但洪災之后容易有大疫,她只好循著我信上的地址來投奔我。
童果看著沒有那麼年輕,我也沒有那麼年輕了。
她問了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怎麼像變了個人。
我只是笑,說想吃她做的飯。
她看起來很擔心,卻還是去做了一桌飯菜。
她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我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
她的話沒說完,可能是我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憐了,她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但這次我也沒打算瞞著她。
「我和學委來了京城后,他們還是死了,重來一次他們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了。
我真的很慌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又猜,他們也許會再活一次呢?畢竟已經有過先例了。」
童果臉上的笑沒了。
我沒有哭,看著她的眼睛。
「我要在這里等著。」
「好,那就等著。」
我知道童果也很想在這里等著他們。
等著在冰冷皇宮中與她共同進退,相扶相持的阿英。
等著與她共同度過了三年高中生活的同學。
28.
我的貓死了。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倒在門口沒了生機。
我心神不寧地摸著它冰冷的身體,身后的門卻被猛地推開。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一把抱住。
他抖得厲害,喘個不停。
「我回來了。」
童果從廚房出來,看見這一幕眼睛瞪得溜圓。
我沒心情跟她解釋,只是閉著眼, 穩住呼吸。
「學委?」
「嗯,是我。」
又來一次,卻又和上次不太一樣。
學委有上一次的記憶,但也只有上一次。
他記得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我喜歡在桂花樹下寫他出的試卷。
卻不記得,宮廷深處的某個院落中,也有一棵桂花。
「其他人呢?」
「一樣,他們也記得之前的事。」
亂了,全亂了。
我唯一篤定的事情被全盤推翻了。ȳȥ
循環解除了嗎?
我的憂思太明顯了,童果看出來了,她勸我,「有變化總比沒變化好,放輕松啦。」ץȥ
也是,事情總不能更壞了。
29.
「你呀你呀。」阿英戳著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還是這麼沒有志氣!」
啊?
我伸出去想夾糖醋藕片的筷子,在她犀利的目光中又小心地縮了回來。
我沖童果擠了擠眼睛。
阿英怎麼又生氣了?
童果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我倆暗中的交流被阿英發現了,她一手一個揪住我和童果的臉。
「說的就是你倆。重來一次,你倆怎麼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這樣下去該怎麼辦啊。」
學委拽了我一把,把我扯了回去,我捂著臉,沒有說話。
童果樂呵呵,「有你們呀,你們才不會不管我們。」
阿英哼哼了一聲,也沒有反駁。
碗里多出來一塊藕片,我抬頭看著學委。
「吃吧,別想那麼多。」
「嗯。」
只是這片藕片怎麼有點苦?
30.
剛開始被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叫住時,我還沒認出來她是誰。
「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