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雖不知姑娘同殿下有何淵源,但姑娘在梁園不肯離去,不就是想為殿下做點什麼嗎?」
常云柏有些詫異地抬頭,隨即笑開:「梁園雖是風月之地,但往來的達官顯貴不在少數,于此處探聽消息最是合適。」
「現如今我有其他機會,能讓姑娘成為殿下的一把刀。不知姑娘可愿一試?」
默了許久,她才開口:「愿聞其詳。」
我就著茶水,在桌上寫下兩字。
「進宮?」常云柏不解,「謝姑娘為何要讓我進宮?」
「儲君之位尚且未定,便已是風云驟起。如今陛下與殿下接連病重,德王卻于此時得勢,常姑娘不覺事有蹊蹺嗎?」
常云柏起身,于窗邊踱步。
過了半晌,她終是轉過身來,淡笑著開口:「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謝姑娘,勞煩為我安排罷。」
結草銜環,執鞭墜鐙。
大抵便是如此。
13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三月三的碧波湖邊,人潮如流,畫舫連片,到處皆是彩幄翠帳。
我與嚴頌同乘一船,不覺間岸上踏青之聲已漸遠。
「可還記得那時嗎?你送了我一籃子蓮蓬。」嚴頌看著前方湖心交錯的兩船,笑道,「每每讀書犯困,吃上兩顆的確提神醒腦。」
「只是醒神后,圣賢書卻是怎樣也讀不進的,滿腦子盡是你笑的模樣。」
「天地良心,我送你蓮蓬可是好意。」
「是我不能自持。」
我笑,他亦看著我笑。
腕間的紅線驀地收緊,痛意錐心而來。
大約是近來日子太過安穩,它便要警醒我一二。
「嚴頌。」我不動聲色,狀似閑懶倚在艙壁上,「倘若……」
話未問完,便聽梅屏在外叩門。
「姑娘,有客來訪,可許登船?」
「來者何人?」
梅屏遞了一方印章進來。
我接過仔細端詳,看了半晌卻未看出什麼名堂,便遞給嚴頌。
只一眼,嚴頌便道:「是睿王私印。」
我立即同梅屏道:「請進來。」
「是。」
來人一身靛青長衫,樸素至極。想是為掩人耳目,才如此刻意穿著。
「見過殿下。」
「二位不必多禮。」
未及坐下,睿王便抬手掩唇,咳嗽不停。此時才發覺,他的臉色竟異常蒼白。
「殿下的病還未大好嗎?」
「不妨事。」睿王擺擺手,「春光正好,豈能辜負?奈何身子骨實在不爭氣,咳咳——」
嚴頌抄過一旁的小壺,連忙斟些水遞給他。
睿王飲畢倒是好了許多。
待氣息平穩,他轉過頭來看我:「我聽聞云柏已被姑娘送入宮中,還增派人手暗中周全。我很放心,多謝姑娘籌謀。」
「殿下客氣。是常姑娘,一心只為殿下。」
睿王輕嘆:「我欠她的,大約是還不清的。」
雖是聽出些許端倪,到底是他二人間事,亦不好深問,只得裝作未聽見。
好在睿王很快轉了話頭,問嚴頌道:「平王近來如何?」
「平王殿下十分刻苦,這幾日正在研讀《平淮書》。」
「可有長進?」
「平王殿下對于景帝年間的旱災頗有感觸,還特意去尋了當年江淮大水,各位皇子出任宣撫使賑災時的《地方志》來看。」
睿王輕笑:「倒是懂得舉一反三,確實長進了。」
話畢,便又咳了兩聲。
「殿下這般咳嗽不止,可找御醫瞧過了?」
「老毛病了,只是遇見這病便格外洶涌些。」
睿王接過嚴頌遞來的水,自袖中取出一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就水服下。
服藥后,睿王臉色倒是好了很多,咳嗽也歇了不少。
「其實今日我來此處,并非踏春偶遇二位。」睿王把玩著方才的印章,「前日我接探子密報,德王兄早于二月之初便開始接觸西戎國,往來信件上的印鑒竟同我這枚私印一樣。」
我與嚴頌皆是一怔。
「殿下心慈,總是顧念手足之情,可惜德王卻并不這樣想。故技重施,豺狐之心昭然若揭。」
嚴頌輕拍我的手:「見過殿下私印的人并不多,可是從前丟失過?」
睿王搖頭:「一直貼身保管。」
「五年前,我去淮州賑災時,這枚私印曾不慎磕碰過,自那之后西北邊角便存了個缺口。因著用了多年趁手,便沒有再修。」
睿王將印底朝上,確有一角缺口。
「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卻是,西戎所收信件印章完好無缺。」
嚴頌道:「德王此舉并不縝密,屆時殿下只需尋幾位人證,再呈幾件物證便足以證明清白。」
睿王嘆息:「他實在太過心急了。」
見睿王臉色又有些不好,我為他添了些水,「雖然此事于殿下影響不大,但還是要盡早打算,以免來日他又做出什麼腌臜事來。」
「姑娘那時說得不錯,『但愿他能有心向善』,可終歸只是我一廂情愿。」
睿王看了看我,繼續道:「德王兄如此心焦,留給我們的時間確實不多,的確是要早做打算。」
我卻聽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因為在這世間,我與他也沒有多久可言了。
我笑笑:「殿下說得是,明日我便傳信宮中,云柏姑娘自會曉得怎麼做。」
「王兄行事狠辣,二位務必當心。」
14
上巳節出門的人倒是真多,就連停船靠岸也要排隊等上許久。
待到我們上岸時,天邊晚霞正好。
湖心中央還有不少船只,已三三兩兩掛上燈火。
水邊景色怡人,正欲叫上嚴頌一同走走。不意間卻瞥見岸上多了幾個魁梧男子,在這樣的日子里倒形單影只,顯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