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則,睿王殿下同德王殿下因著一位勾欄女子大打出手,今上知曉后龍顏大怒,敕令二人禁足府中,反思己過。
三則,金角巷中來了個算命的瞎子,占卦批字準得很。可此人性情古怪,雖有訪客自門前至巷尾,卻只給有緣人問卜。
四則……
瞧著如此光景,前些時日金陵城里的風言風語,應是盡消了。
我身上的傷也跟著消了不少。
這一通鞭笞教我臥床半月有余,前日才可下地行動。這半月來,除開侍女梅屏侍奉在側,再無一人登入此門。
父親母親亦是如此。
也是,謝家有如此逆女,乃是家門不幸,自要能避則避。
不過這一通打也不算是白挨,至少教我看明白一樁事,父親心中對嚴頌還是極為看重的。
即便今后我與嚴頌再無交集,依著父親的愛才之心或是愧疚之意,也必會對他照拂有加。
雖說照著父親那正直不阿的性子,不會教嚴頌一步青云,扶搖直上,但至少會比從前順當一些,這樣便夠了。
「姑娘。」
梅屏掀開棉簾,拍拍身上的落雪,十分歡喜地撲到我跟前,獻寶似的掏出一只匣子。
「才出爐的海棠酥,還熱乎著呢,姑娘嘗嘗?」
我捻起一塊嘗了嘗,果真是外酥內軟,甜脆得宜。
瞧見我滿意的神色,梅屏笑得開懷:「我一早便猜到——」
她忽然頓了頓,而后咧嘴一笑:「姑娘會喜歡。」
我也笑。
想起方才梅屏帶進屋的斑斑雪花,我心中一動:「外頭下雪了?」
她點點頭:「已有一會了。」
我直起身子,作勢下地。
梅屏趕忙扶住我:「姑娘這是做什麼?」
「足足大半個月了,我都不曾踏出這禪房一步。」我拂去她的手,「趕巧今兒下雪,我便出去透個氣。」
「使不得啊姑娘,你后背上的鞭傷才見好,這冰天雪地的,出去再凍著了可如何是好?」
「只在門前小逛幾步,無妨。」
梅屏神色微變,還欲阻攔,我卻已起身披衣。
……
許是雪路難行,今日寺中倒未見香客。
轉過回廊,皚皚白雪已覆滿石階。
遠處的八角涼亭里,隱約可見一人端坐亭中,孤身賞雪。
我心道,這人當真好興致,頗有幾分江雪獨釣的意味。
正欲走近些一窺真容,梅屏在一旁輕聲提醒:「姑娘,該回了。」
心有所念,一時間竟未覺察出她的不安。
「不急。」
說罷,我便朝前行去。
待到湊得稍近些,亭中身影愈發真切熟悉。
隔著如絮飄雪,那人身姿依舊。
我看向身側垂首不語的梅屏,有些事頓時悟了。
05
梅屏向來不善廚事,今日更不曾下山采買。
這大雪飄天的荒郊野外,海棠酥又是從何而來,看著亭里端坐的嚴頌,已不必多問。
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我搖頭輕笑,轉身原路折回。
「元華,留步。」
清朗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只此四字,便教人再難前行。
依舊如從前那般溫聲好語,教人挑不出錯處,卻又與那日決絕判若兩人。
我駐足回首。
「嚴頌。」
「君子言出如山,怎可無信?」
他已起身走至亭外,由著雪花星星點點落在發間,眉梢,衣上。
不多時在我眼前站定。
「于你我一事上,我并不愿做君子。」
「倘若我嚴頌真能斷情絕愛,不為紅塵所擾,百世以后圣人之列自當有我一席之位。
」
「只可惜,我注定是個凡夫俗子。」
……
直至我與嚴頌共處茶室,圍爐而坐。
不禁懊悔自己心志不堅,不過幾句話便受人蠱惑。
「元華,你可信命?」
嚴頌撥弄著炭火,率先開口。
我心一驚,朝他看去。他仍是垂首鉗炭,不疾不徐。
信命?
自是信的。不光是信,更是懼怕。
怕重蹈覆轍,怕不得善終。
久久無語,嚴頌停下手中動作,抬首看我,一字一句道:「從前我不信,可如今,我信。」
我微微一笑:「若我說,我是重活一世的人,你可信?」
他毫不掩飾地驚訝,而后答得篤定:「我信。」
嚴頌看著我,如釋重負:「若我說,一早便有人同我講過這話,你可信?」
本以為此生極往知來,便可料事如神,趨利避害。可今日嚴頌這一出,著實出乎我的意料,打得我措手不及。
「月余之前,偶見一眼盲先生落魄,不過萍水相逢舉手之勞,他便執意為我卜卦以示謝意。」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斂了斂心神,「嚴大人可是讀書人,竟也會信江湖術士所言?」
「本也是不信的。」嚴頌笑了笑,「可先生說你我此生是天賜姻緣,命定三生的緣分。」
「這般說辭,我倒很愿相信。」
我也笑,心道這算命先生倒是會揀好聽的說。
「先生又言,我這一生仕途順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天下,朝野側目。」
我打斷他:「雖有一生風光,最后卻不得善終。」
他笑了笑,舀了些水在茶壺里,「如今看來,先生問事果真很準。」
「明明春風得意,何至下場凄涼?先生可曾同你講過?」
嚴頌搖頭:「想是不外乎登高跌重,功高震主。」
「非也。」
「愿聞其詳。」
「想聽?」我賣了個關子,「你且先說說那位先生是如何說我的?」
他看著我,緩緩笑了:「先生曾言,你是歷過此世的人,此番心中雖抱有必成志向,可也揣有委屈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