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轉移話題,問我爸去哪了,為什麼沒來。
只見我媽再次露出那個復雜的表情,我心里一咯噔:「啊?怎麼意思?不會我爸也死了吧?」
知道我誤會了,媽媽不再閃爍其詞,告訴我,她和我爸離婚了。
我爸生意失敗,欠下許多錢,之后性情大變,家暴我和我媽。
現在她已經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剛剛說的哥哥,是我繼兄。
我也不是我了,我不叫林霏,之后我改了姓名,叫賀云歸。
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我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了。
「媽,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下。」
媽媽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然而不一會,門再次被打開,花巖裝作離開,等我媽走遠后又折返。
「是真的想睡了,還是躲起來偷偷流眼淚呢?」
一只手拉下我蓋過頭頂的被子,新鮮的空氣灌入。
我沒有哭,但我卻寧愿自己大哭一場,也比現在暢快些。
「她說,『我已經有新的家庭了』,」我聲音有些悶,「但是我好像,沒有家了。」
是「我」,不是「我們」。
昨天我還能從她的眼中看到愛,一覺醒來,我找不到了。
昨天我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是我媽媽啊,為什麼她還沒有你了解我?為什麼去而復返的人是你啊……媽媽變了,爸爸變了,安安不在了,為什麼一覺醒來全都不對了,只有我留在原地?」
「要是我沒失憶就好了,二十二歲的我,一定可以處理好這些。」
我有些自暴自棄地說著,被花巖敲了下額頭。
「小沒良心,什麼只有你留在原地。」他難得溫和地笑著,眼里卻帶了幾分悲傷,就好像我的悲傷纏上了他。
「我不是還在嗎?」
5
賀扶光來得很晚,滿臉寫著愧疚:「小云。」
我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在叫我,我已經不叫林霏了,我是賀云歸。
這讓我有些不自在,改名,加上失憶,好像將我分裂成了兩個人,眼前這個人,是屬于「賀云歸」的。
「是我的不對,」他一見面就先道歉,「都怪我讓你這麼晚出門,都怪我沒接到你的電話,以后不會了。」
似乎是怕我誤會,他又開始向我解釋來得這麼晚的原因:「我本想先找到逃逸的人,再來見你,至少給你一個交代,但是對不起,現在還沒有找到。」
我下意識看向了我現在唯一熟識的人,花巖自然道:「哥,你先坐吧。」
我順勢道:「是啊,沒事的,哥,你先坐吧。」
賀扶光愣了愣,他沖上來死死捏住我的肩膀。
「你叫我什麼?小云,你叫我什麼?!」
我痛得「嘶」了聲,花巖反應很快,架著他遠離了我。
肩膀隱隱作痛,我有些驚恐地看向賀扶光,自我醒來,這是第一個對我有這樣大情緒波動的人。
他像是被我的眼神刺得泄了氣,動作安靜下來,語氣卻越發彷徨:「小云,別這樣看我,我無心的,別怕我好嗎?」
可他得到的,只能是我越發警惕的眼神。
我下意識小聲嘟囔:「原來我們關系這麼差嗎?」
我看見他漸漸紅了眼眶。
6
為了防止他再撲上來,花巖替我開了口:「你別激動,傷著她了怎麼辦?她失憶了,這下如你所愿了,不是麼?」
「失憶?如愿?」他聲音顫抖,「小云,你今年多大?」
我沒有糾結他的措辭,告訴了他答案。
他聽罷怔愣片刻。
「十五歲?十五歲?哈哈,」
他又哭又笑,「怎麼偏偏,就差一年呢?」
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最后他說,一定會想辦法讓我找回記憶的,像是一句虔誠的誓言。
他去找醫生,去問有什麼能讓我恢復的辦法。
我和花巖對視一眼,他突然道:「我們走吧?」
「去哪?」
我心里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想和以前一樣,和他對一對。
他向我伸出了手:「一起去見一見十六歲的林霏,然后把她找回來。」
聽到真正熟悉的名字,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將手遞到他掌中。
正確答案。
比起那位害我車禍,看上去不是很靠譜的、陌生的繼兄,我自然還是更信任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于是所有人都沒想到,花巖會把我從醫院里偷出去。
就他所說,我們后來雖然恢復了聯系,對于過去那段日子,我卻并沒有多提。
我和他做了十五年鄰居,第一反應都是先回到那個曾經的住所。
用帽子遮擋我頭上的紗布,我回了家。
這里同「昨天」完全不同了,門鎖上全是銹跡,原本鮮艷的對聯已經失去了它本來的顏色,倒著的「福」字脫落了最上面的一個角,像是在說這里并非有福之家。
我疑心下一秒安安就要推開門迎接我了。
我們成功見到了我爸,說實話我并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他。
在我的記憶里,他是我最可靠的父親,是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撐起的存在。
在我媽口中,他是生意失敗后一蹶不振,從此陰晴不定的家暴男。
但是現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一個頹廢至極的中年男人。
見到我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向自己不修邊幅的穿著,接著帶著一絲手足無措,磕絆道:「霏霏,你、你怎麼來了?」
7
花巖代我解釋了情況,于是現在,我坐在沙發上,我爸局促地給我和花巖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