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都是灰撲撲的土墻,只有一扇高高小小的窗戶。
奶娘死后,莊子里沒人管我,大人們怕我亂跑,經常把我一個人鎖在屋子里。
我就站在那扇窗戶下,仰頭看著外面。
天很藍很藍,云朵很白,我經常幻想自己有一天能離開這兒,飛到高高的云朵上去。
后來我日漸長大,窗子變矮了,我助跑,起跳,就能輕松的躍上窗臺。
然后我就會翻窗出去,陳媽媽見了,大呼小叫。
「真是喂不熟的狼崽子,把她抓了,看我不撕了她的皮。」
我尖叫著滿場飛奔,身后跟了一堆小廝婆子,等終于抓到我時,陳媽媽就把我摁在地上,用力掐我。
她掐人很有技巧,專揀私密處的皮肉,胸前,屁股,大腿內側,揪起一點皮,用力擰緊,轉上三百六十度,能疼得人暈過去。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干,他們說我有個當大官的爹,陳媽媽是怕他突然想起我了,不敢讓我有什麼顯眼的傷口。
她真蠢,都這麼多年,我爹肯定早把我忘了。
我滿身傷痛地回到屋子里,像條死魚一樣往床上一躺。
陳媽媽叫人鎖上房門,等他們離開以后,我依舊從窗戶里翻出來。
我從馬廄里鉆進去,抱住小白的脖子。
小白是一匹小母馬,它會很溫柔地低下頭,用鼻子蹭我的臉。
我把臉埋進它的毛發里。
「小白,我想我娘了。」
小白打個響鼻,繼續蹭我的臉,偶爾也會伸出舌頭舔一舔我。
濕漉漉的,很溫暖。
是我人生十五個年頭里僅存的溫暖。
后來小白死了,我再也沒有想過我娘。
17
我其實沒感覺自己身在地獄的。
直到我回到沈府。
看見沈寶珠和她爹娘撒嬌嬉鬧,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全身每一塊骨頭都在發疼。
嗓子眼仿佛堵了一層棉花,為什麼啊,為什麼同樣是沈家女兒,她能活成這樣。
這種日子,我連夢里都不曾經歷過。
心里頭猛地躥起一團火,想要毀天滅地,想要把整個沈府燒成灰燼。
我坐起身,盯著太子的眼睛。
「你如果沒那個能力收拾沈家,我就自己來。」
「下個月,皇上是不是要去城郊祭天?」
太子嚇一跳,忙伸手握住我的肩頭。
「沈知意,你別亂來啊。你當錦衣衛是吃素的?不是你說謀逆就謀逆,到時候皇上派人一查,你爹頂多落個管教不嚴的責罰。」
「這樣吧,我答應你,你只要把東西交給我,你的仇我一定會幫你報。」
我們兩個盯著對方的眼睛,太子一臉誠懇,漆黑的瞳眸中還掩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你騙過我,我不信你。除非——」
「沈家在城外七里坡有個莊子,你把里面的人全殺了。」
太子略詫異地一挑眉,苦笑道:「你怎麼開口閉口就是殺人。」
「莊子的事我會去辦,三日后派人來接你。」
和太子達成協議,他派人送我回府,我坐在馬車里閉目沉思。
也行吧,先把陳媽媽他們解決了,到時候幫太子拿到東西,就算沈家最后沒事,大不了我自己一個一個捅死他們。
18
回到沈府,感覺氣氛有點不大對。
所有的下人都低頭縮肩,大氣都不敢出。
「姑娘,老爺讓你即刻去明珠苑。」
明珠苑是沈寶珠住的院子,看來她應該醒了,還告狀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密室的事說出來。
說出來也無所謂,到時候就說是我不小心打開的,里面的東西上了鎖,父親應該不至于拿我怎麼樣吧。
我跟著下人往明珠苑走,心里卻難免有些緊張。
「老爺,大姑娘到了。」
下人掀開簾子,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道人影沖上來,揚著手朝我臉上招呼。
「你這下賤蹄子,竟敢害我女兒!」
我立刻側身一避,熟練地伸手薅住梁娟玉的頭發。
「去你媽的,你再動手試試?」
梁娟玉大哭起來。
「老爺,你看看這天殺的小賤種,當著你的面就敢打我,她這是要活活打殺了我們母女啊,府里往后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我拔蘿卜似的,用力揪著梁娟玉的頭發,她疼得哎喲哎喲叫喚,沈寶珠氣得捶床。
「放開我娘——你們都是死人啊,快去把她拉走——」
父親看得皺眉,親自走過來把我們兩個分開。
「沈知意,不得再胡鬧,你和顧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
「爹——她和顧修和有奸情,我親眼看見的,他們兩個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
沈寶珠添油加醋地告狀,卻只字不提密室的事,我觀察了一會,發現她是真的沒注意。
細想一想,密室的門約莫兩尺多寬,我和顧修和站在門口,正好擋了個嚴實,屋子里光線又差,沈寶珠的注意力全在我們身上,應當是真沒有發現。
我松口氣,走到旁邊椅子上坐下。
「奸情怎麼了?你吃醋啊,你咋誰的醋都要吃,太子不行,顧修和也不行,難道天下男人都只能喜歡你?」
19
「莫要胡說!沈知意,你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父親背著雙手,濃眉揚起,一臉嚴厲地瞪著我。
我聳聳肩。
「就她說的那麼回事唄,我這不是想著母憑子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