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的,檀夕。」
向來不可一世的晏宵,終于露出一副心痛表情。
「我若是有心利用你,就斷不會在初次見面惡言相向,斷不會在減春山百年歲月間幾乎不接近你,正是因為我不齒這些!我只是……應付我爹而已啊……」
「無所謂了……我說了一百遍,你這顆蛋不過是阿序的替身,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聽得懂。」
他竟立刻回話。
「但我也無所謂。」
晏宵笑得甚至有些慘烈。
「哦,還有你,尊貴的太子殿下。」
我不再管晏宵,終于看向一直深深凝視著我的亓華。
想了想,我卻將頭一歪:「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亓華身形微顫,淺淡瞳仁中波光滔天。
「我真的……都想起來了……」
我沒理他,只抬頭望天。
17
天邊的小黑點,正在飛速靠近、變大,直至更近一些了,才發現那竟是烏泱泱一大群人頭。
好熟悉的陣仗。
這麼快便聞著味兒來了。
滿天神兵神將排列開,天帝立于正中的祥云之上。
正如夢中的場景一般。
萬年前對我的父母,現在是對我。
「又見面了。」
我對天帝笑。
若說上次見面他沒認出我是誰的孩子,那現在,他一定已經知道了。
萬年前的夢中,百年前的天界,以及現在。
他都是那樣的霸氣從容,威嚴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歲月痕跡。
可我父君和母后的歲月卻永遠停在了萬年前。
天帝不理會我,先看向亓華。
「亓華!速速給朕回來!」
亓華不語,只執拗地盯著我。
「我就是阿序,阿序就是我。為何偏偏與我,無話可說。」
「不,你不是。」我輕聲說。
「我從前一直沒有想清楚,在無盡淵時,阿序為何要在夢中與我告別。
「如今我想通了。因為回了天界的你,背負護佑蒼生重任的天界太子,即使是擁有他的全部記憶,也不會可能是我的阿序了……
「若我是為害蒼生的禍星,阿序也只會縱容我,但天界太子亓華,永遠不會的。」
「你怎知我不會?」亓華立刻反駁。
「哦,那你待如何?」
「……若你真的墮入魔道,成了禍星,我會將你鎮壓在碎云淵下,永世守著你,寸步不離。」
他聲音晦澀。
天大的笑話。
我是不是該夸他一句情深似海?
「這就是我說,跟你無話可說的理由。亓華,你所作的選擇都沒有錯,你將來會是明君的。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不可能了。
「我心中的阿序有和我好好告別,我也放下了。
「回不去了,亓華。」
我輕聲說。
天帝狠狠皺眉,出聲打斷:「禍星檀夕!速速伏法,可免一死!」
「伏法,伏的是什麼法?你是指,這縹緲的天道,還是你這個仙界之主?」
我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若天道有情,怎會將純良之人的命格定為絕世災星?
「若君主仁德,怎會逼得本來的鳳族帝星,生生被扭轉命格,墮入魔道?
「正是你這個天帝苦苦相逼……才會釀成熒惑之亂。」
有神仙出聲打斷:「不可妄言!天命如此,與天帝何干!」
「你敢說,你沒有一點私欲。」
「胡言亂語!」
聞言,我猝然從須臾袋中喚出一支「三千煩惱」,干凈利落地剜下了后頸一塊皮肉。
動作之迅速決絕,我身后的三位神君皆是一驚!
胡亂擦了擦那塊皮上的血,我高高將它舉起:
「帝后獨一無二的徽印在此,可做得假?!」
眾神仙面露猶疑之色。
下一秒,我催動心訣,那徽印圖案便像活了一樣,浮空而起,金光大盛,在天幕間化作一幅幅會動的圖卷。
幕幕是天帝與帝后私下交談的畫面。
從對師弟師妹的愛護。
到對鳳族治理有方的嫉妒。
再到對檀軒丑陋的忌憚。
樁樁件件,眾仙一看便知。
這言行舉止,這眉眼神態。
就是他們心懷蒼生、至真至善的天帝陛下。
亓華俊美的面容微露裂痕,不敢置信。
「瞎編亂造!」
天帝不再跟我斗嘴,示意天兵天將立刻發動攻勢!
18
三個神君聽得此言,皆祭出武器,不約而同地擋在我身前。
我默然無語。
隨即便有三支純白羽箭射入他們的肩胛,那箭法力之強,竟生生插在肩胛之中,將他們拖行后退,直至將人釘死在百余丈后的崖壁之上!
他們甚至立刻發現,自己竟然掙不脫,拔不掉,那曾經看起來很弱很弱的羽箭。
「別白費力氣了。師尊說,這箭會跟著我的法力一點點變強,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
我朝他們眨眨眼:「畢竟,我現在可是覺醒了血脈的鳳凰。」
是的,自那場大夢,我身體里繼承自父母的血脈已經覺醒,修為自然大漲。
若非如此,我應該還察覺不到帝后徽印的玄機。
那一頭,剛剛親眼看完天帝低劣惡毒的嘴臉,眾仙都略有猶疑。
天帝威壓四溢,大喝一聲:「別被魔物迷了心智!快上!」
眾人不再猶豫,應聲而動。
與萬年前不同,我此刻甚至還沒有墮魔,淪為禍星呢。
一堆滿口仁義道德,天命難違的仙。
父君,我好像,有點體會到你當時的心情了。
我抬手將須臾袋撕碎,數不清的羽箭從袋中瞬間升起,在空中迅速鋪開。
那箭身隱有流光,不再是單一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