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前我份例就不夠,沒有管家權,老夫人可以肆意克扣我的東西。
一旦我用了嫁妝去添置,她就又聞了銀子味似的明里暗里冷嘲熱諷一番,大概不過是一些「有些女人嫁了人了還守著自己的嫁妝不放」這種酸話。
就差直接把我的東西都扣光,讓我拿自己的嫁妝過日子了。
也不想想,就憑衛凌,三品將軍一年能拿多少俸祿?
就算加上陛下的賞賜,也不見得能抵老夫人頭上那根祖母綠的金鳳簪,也買不了寧心兒手腕上的老水坑玉環。
若不是我當年嫁給衛凌,爹爹怕我受苦,貼了將近一整個虞國公府做陪嫁,我說不定早就被吃空了!
這兩個女人甚至是衛家上上下下的仆婦說到底也算是吃我的用我的,居然還好意思觍著臉說這種話?
我冷笑連連,剛嫁進來的時候我是抱著跟衛凌好好過日子的心的,否則一開始也不會把大半嫁妝充進衛家的庫房。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別怪我和離了拿出嫁妝單子一個一個對,全都給我吐出來!
我正想得投入,聽見衛凌憤怒地問:「你什麼意思?本……夫人本該有十五斤的銀絲炭,你拿這些煙炭以次充好就罷了,連斤兩都短?成何體統!」
管家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假笑道:「夫人若是過不慣,不妨與將軍說,讓他與你同房。或同老夫人去說,份例都是老夫人定下的,我們下人也不過是按照主子的意思辦事。再則老夫人勤儉持家,見不得這樣浪費……」
那些下人圍在一起,正指指點點地竊笑。
衛凌難堪又惱怒:「放肆!炭是用在我身上的,怎麼算是浪費?!」
管家譏笑道:「那非要銀絲炭做什麼?能取暖不就行了?」
衛凌正要呵斥他,不知怎麼瞥見了我,驚喜道:「虞……將軍,你來了。」
我哼了一聲,走上前去,問:「吵什麼?」
衛凌的臉在下人中有一些積威,管家也不敢跟我磨嘴皮子,道:「回將軍,夫人說她屋里的炭不夠用,可小人明明是照著份例,一兩不差的給夫人送去的。」
衛凌道:「你少來顛倒黑白!將軍,那炭是……」
我打斷他:「既然是按份例送的,想必沒什麼異議。夫人有夫人的份例,你們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衛凌眼中的希冀變成惱怒,喊道:「將軍!你怎麼不聽我說話?!」
我學著他以前的語氣說:「本將軍忙得很,夫人,別再無理取鬧。福伯是忠仆,難道會害你不成?」
衛凌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我知道他是聽出來這話耳熟了。
怎麼可能不耳熟?
他前世可是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6.
除此之外,衛凌還要履行他做人媳婦的職責。
做人媳婦要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孝敬公婆、侍奉舅姑,其次要管家算賬打理內宅,此外還要盡量哄好小叔小姑,以防萬一。
所以衛凌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他的老娘。
這老太婆在衛凌面前自然是慈祥又和藹,誰見了不說一聲母慈子孝,對著我就是另一副面孔。
雖說我小時候確實在邊疆摸爬滾打,但該學的禮數我也一樣不差,偏偏被她挑出許多毛病來,又是嫌我請安去得晚,又是嫌我給她揉肩的力度輕……
我當時真想一手擰斷她的胳膊!
但我不能。
當年就算是我娘,以郡主之尊嫁給我爹,還要端茶送水地伺候祖母,更何況是我?
我想著那些往事,忽然有人往我碗里夾了一塊梅菜扣肉,我定睛一看,是寧心兒,正羞怯地看著我,輕聲道:「表哥多吃點。」
我便學著衛凌,對她微微一笑,說:「多謝表妹。」
寧心兒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去。
衛老夫人慈祥道:「好好,你們兄妹和睦,我就放心了。凌兒,日后有你照顧心兒,我百年之后也好給心兒她爹一個交代。」
我便順著她的話嚴肅地說:「我一定不會讓表妹受委屈。」
寧心兒粉面緋紅,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冷笑,不把你配個街頭殺豬的就算老娘仁慈了!
我瞥了衛凌一眼,他還沒能入座,正站在老夫人身邊。
——哦,這也是媳婦要做的,給婆母布菜。
衛凌從沒做過這種事,做起來笨手笨腳,夾了糖醋魚到老夫人碗中,卻被她罵了一句:「給婆母夾菜還這樣慢,是準備餓死我嗎?!」
衛凌又去給老夫人盛湯,寧心兒忽然道:「表嫂,姑母有消渴癥,飲不得甜湯。」
衛老夫人果然大怒:「好哇!你這個黑心肝的毒婦!」
她一把端起面前的碗,毫不留情地潑在了衛凌的臉上。
上輩子我記得不是這樣,是我給她夾的魚中有一根刺。
不過有什麼要緊呢?老夫人拍著桌子:「你、你這——你給我跪下!」
寧心兒見狀,連忙上前給老夫人順氣。
衛凌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沒說話,他只好咬著牙跪下了。
寧心兒指責他:「表嫂,你怎能對姑母這樣漠不關心?」
衛凌道:「我并不知母親她……」
我打斷他:「好了。夫人,你不孝母親是事實,還有什麼要說的?」
衛凌的臉色變了變,低著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