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嗡得一聲。
我好像耳鳴了。
渾身都在抖。
后續醫生說得話,我一個字一個字努力聽清,大意就是:「周隨很可能會死。」
「家屬,救不救?」
「救。」我渾身冰冷,忍著淚,握筆的手抖成一團。
等簽完字,醫生拿起文件,重新回到手術室。
走廊里,剩下我和周隨的同事們。
我用了足足幾分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為什麼會中槍?」
眾人沉默了。
又是機密。
又是不能告訴我的東西。
我扶著墻,慢慢坐在靠墻的椅子上,彎下腰,捂住臉,腦子里一團亂。
「嫂子,周隊在救護車上的時候,留下一句話——」
「我不聽。」眼淚流進了手指縫里,我喃喃道:「只要他活著,不論是植物人,還是殘疾,我養。」
我喘不動氣,捧著手機,開始籌錢。
我為了結婚攢的小金庫,全部充到了周隨的治療費里,又跟親朋好友借了很多錢。
不到兩個小時,我補齊了醫藥費上的空缺,剩下的時間就是等。
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去了。
從白天等到黑夜,起先眾人還互相安慰,后來只剩下壓死人的沉默。
滴一聲。
手術室的大門無聲地滑開。
我等得手腳冰涼,早就失去了直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麼坐著,看醫生跟我說:「我們找出了出血點,但他目前仍然處于危險期,需要轉入重癥監護室繼續觀察。」
「他人醒著嗎?」
「還沒有,有什麼想跟他說的嗎?」
我搖了搖頭,「麻煩您就告訴他,我一直在這里。」
醫生走后,我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眾人松了口氣。
「幸好,血止住了。」
兩家的父母也來了。
周隨的爸爸媽媽坐在我對面,兩人對視一眼,突然給了我一張銀行卡。
「阿姝啊,這里我跟你爸守著,你回去休息吧,你還年輕,要是周隨出了事,你……」
「我不走,他也不會出事。」
說完,我哭了,「我跟他說了我不害怕,沒關系的。」
誰勸都不好使。
醫院里只讓留一個。
他們都被保安勸走了。
晚上我就靠著醫院長廊的墻,跟許多家屬躺在一起。
難怪有人說,醫院的墻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虔誠的禱告。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對著醫院的墻壁說話,什麼都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家屬都知道我是警察的家屬,過來找我聊天。
「小姑娘,你老公是警察呀?真勇敢,你在家里心不得天天懸著,替他擔驚受怕呀?」
「就是,我家小區有個姑娘跟你一樣,但是她命苦,你還年輕,一定要看開。」
我已經哭不出來了,雙眼無神地望著監護室的大門。
當看到醫生從里面走出來喊我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家屬們一窩蜂的圍上去,想從醫生嘴里聽到自己親人的狀況。
醫生透過人群看向這邊:「周隨家屬,患者現在病情穩定了,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把東西收拾一下。」
我傻愣愣地站起,一束陽光穿過走廊盡頭的窗,射進來。
陽光刺眼,恍如隔世。
大家對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哎呀,高興傻了,來,大伙兒幫個忙,幫丫頭抬一下東西。」
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幫助下,我見到了周隨。
床邊的監護儀滴滴作響,上面一起一伏的,是屬于周隨平穩的心跳。
他半躺在床上,閉著眼。
臉上沒有以往的紅潤,嘴唇發白。
一雙大長腿曲在病床上,有些憋屈。
病號服松散的敞著,腹部纏著一道厚厚的白紗布。
我盯著他,眼淚一顆顆滾下來,使勁咬著嘴唇,生怕哭出聲吵醒了他。X
他緩緩睜眼,看見哭得十分狼狽的我,動了動嘴唇,用手慢慢攥住了我的指尖,「阿姝……」
聲音啞的不像話,粗糙刺耳。
一滴淚砸在周隨的手背上,眼淚接二連三地滾下來。
他眼中閃過明顯的慌亂。
「阿姝,別哭……」
我把臉扎在他被子里,嚎啕大哭,直到眼淚把被子打濕。
周隨的手搭在我頭頂,輕聲哄著:「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不想理你,你別跟我搭話。」我帶著哭腔,躲開周隨的手,換了個地方趴。
「可是我很想你。」周隨緩了口氣,「小白兔,過來。」
「干嘛?」
「我傷口疼,能抱抱你嗎?」
「傷口疼吃止疼藥啊,我又不是止疼藥。」
可是我又舍不得周隨疼,挨過去,貼邊躺著,靠在周隨的肩膀上。
「你知道醫院走廊的地板多硬嗎?」我絮絮叨叨地埋怨,「你再不出來我就跑了。」
周隨笑了,「早就讓你跑了,誰讓你不聽話。」
「你什麼時候說的?」
「救護車上,」周隨頓了下,「他沒告訴你?」
「你說的什麼?」
直到現在我才有勇氣問周隨說的那句話。
周隨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了一圈。
「沒說什麼。」
「你騙人!」
「我后悔了。」
別看周隨好像生龍活虎的,吃過了止疼藥,一發不可收拾地昏睡過去。
我替他盯著點滴。
直到深夜,護士拔掉針,我才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睡到半截,感覺有人親我。
我憋得喘不過氣,醒來就看見周隨摁著我,手已經順著縫隙,貼在我腰上。
「你在干什麼?」
「我在想你。」周隨蹭在我耳邊,吸著我發絲上的香氣,「我快死的時候,夢見了閻王爺。
他要帶我走的時候,突然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