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欽只覺惡心,脫力丟掉匕首。
洗去手上鮮血,周欽抱著襁褓走了,臨走前點燃火把扔進了屋。
夏日炎炎,火舌飛竄。
梁月麟半死不活地蠕動,似乎還想逃出去,可火勢燎梁,攔腰劈下。
火在她身上燎著,可她還是活著的。
她無法慘叫,可我看得出她滿眼的恐懼和悲切。
……
等早起的街坊發現大火時,屋子已燒了一半。
「哎呀,這可是住的周家官人。」
「快救火呀!」
可火勢巨大,他們提著水哪里能救,眼睜睜看著房子被燒了個干凈。
而且燒了許久,也不見有官差。
真真奇怪。
然很久后,那片鄰居才知,周家官人被朝廷封了欽差,前往南方治理水患,卻因為親上前線,下河道救人被洪水卷走,死無全尸了。
有人問道:「那他夫人呢?」
「他哪有什麼夫人,他夫人三年前就被那毒婦害死了。」
「莫不是說的上面那個?」
有人指指頭上。
「可不是,新皇登基,昭告天下,當初她要搶周大官人,害了孟娘子,皇上罰她去廟中悔過,她卻偷跑回來連皇上一塊兒毒死了!」
「哎喲,咋恁毒呢!」
街頭巷尾的議論持續了好些日子。
當年那件事鬧得不算大,但知道一些的人還是不少,東拼西湊傳出了各種版本。
但提起來都是唏噓。
可憐著我和周欽。
12
周欽得了麟兒,喜慶得出門時跌了一跤。
那一瞬間的撞擊,撞醒了一大段記憶。
記憶里的女子面若桃花,笑起來明媚嬌俏。
「周先生若不嫌棄,可在我店中住下,待你高中再還我銀子不遲。
「人在江湖飄,總有些難處嘛。」
……
「你是不是喜歡我?你臉紅什麼?
「哈哈哈,周欽你原來這麼純情的呀。」
……
「拜天地,拜神明,無爹無娘怕什麼,此后我們便有彼此了。
「你說是吧,夫君!……怎麼又害羞了?」
……
「夫君,要圓房嗎?」
記憶里她調皮豪邁地戲弄他,眼神卻忐忑害羞。
而他,無奈又甜蜜地一聲聲喚她:「若若……」
若若……
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孟若啊!
為什麼,為什麼抱著孩子的是梁月麟!
「若不是你,她怎麼會死!」
「什麼?誰……死了?」
「還能有誰!那個可憐你無家可歸,收留你,還愿意等你的孟若!」
周欽大哭出聲,痛到口鼻涌出鮮血。
原來三年了,她已經死了三年了。
可他在干什麼?
他把梁月麟當作她,和她琴瑟和鳴,生兒育女!
「嘔——」
痛哭后,他選擇與虎謀皮,不惜一切代價報仇。
所有害過她的人,都得死。
最后仇報了,只是人卻日漸垮了,再無生機。
臨去南方前,周欽去了一處地方。
那地方很小,還有些破舊,院門凋敝,只有個佝僂的老頭兒在掃地。
他走近后,老頭兒才發現他。
一抬頭,便驚訝出聲:「你怎麼……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哪樣了?
從前的玉人之姿,如今白發染鬢罷了。
他行了一禮:「陳叔,我想去拜拜她。」
老頭兒露出為難神色,欲言又止。
周欽再次行禮:「我報了仇了。」
陳叔嘆氣:「倒不是不讓,只是……」
他紅了眼眶:「小姐哪有什麼尸首,我回來時只有靈牌和一地血啊。」
周欽愣愣,下意識喃喃:「什麼?」
片刻,他流下淚來,越落越兇,越落越多。
終于號啕大哭,邊哭邊說:「她該多痛啊,若若,她該多痛啊!」
13
昔日的六皇子梁清煊,搖身一變成了皇帝。
登基月余,雖從前遭皇帝厭棄,他自己也有點渾不吝,但憑他外公早年留下來的勢力,好歹承擔起了眾人培養他,并給予厚望的期許。
皇帝當得有模有樣,昔日總欺辱他的幾個兄弟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但處理政事真累啊,他總是唉聲嘆氣回憶以前雖窮卻快樂的日子。
每到這時,身旁的一根筋護衛便喋喋不休:「皇上知足吧,若沒有周大人替您想法子,您現在還在喝稀粥呢。」
梁清煊白眼一翻,最開始還反駁道:「這叫雙贏!」
可后來隨著那人的死訊傳來,他便沒法這樣理直氣壯了。
周欽是三年前先皇欽點的狀元。
那年的沸揚之事現下都還有人議論,誰不知天家有個公主死乞白賴想嫁給他,后來這事兒不了了之。
他這窮皇子關在府里隨便聽了兩耳朵,便不再關注。
哪知那傳聞中風姿綽約、謫仙之姿的狀元郎突然來拜會他,說有辦法讓他做皇上,只需要借他點人手。
他驚呆了,第一反應是有好玩的事兒。
到現在他還記得,周欽進府時,連表面上的禮都沒行一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雖衣物不潔,那眼卻清亮灼灼,看著他道:「你不做皇帝,以后人人都可這樣對你。」
他覺得他還挺男人的。
只是后來聽說是為了給妻子報仇,他才知,原來梁月麟這逼玩意兒干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
天理難容,借,借多少人都借!去報仇,想怎麼殺怎麼殺!
這皇帝他做定了。
但是聽了他的計劃和安排。
他驚訝極了。
「你這樣做,若事發,或者我沒給你兜住,你可就名聲盡毀了。」
梁清煊永遠也忘不了當時周欽臉上的神情。
他很釋然,很悵惘,卻緩緩露出了笑容:「我的名聲不重要,我要我的妻子名正言順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