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喜地沖出去:「既南!你怎麼在這里?!」
他迎上來把羽絨服套到了我身上,我受寵若驚地:「你不……」
「不冷。」他接道。
他上身是灰色毛衣,下身是運動褲運動型,明明毛茸茸地的,卻還是透著幾分蕭瑟。
「你怎麼也來上海了?我又問一遍。」
他頓了頓,才艱難地開口:「探親。」
「哦……那你知不知道這里有什麼好玩的?帶我去好不好?」
「好。」他側過頭,眼神流轉在我的身上:「獲獎證書呢?我看一下。」
我興奮地拿給他。
他看了好久,感覺都快要把證書看出個洞來了,才還給我。
「不說點什麼嗎?」我得寸進尺地:「比如說,大作家,你真棒。」
他沒理我,走得更快了些。
我小碎步追上去。
汽輪鳴笛時,我隱約聽到他極好辨認的聲音。
他說:「大作家,你真棒。」
9
既南今天似乎格外溫柔些。
但我能感覺出來,他的狀態不太好,不是平日里那種疏離的沉默,而是疲憊。
他口中的探親,大概是指的他媽媽。
從陳添的口中,我聽說過既南的身世。
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之后媽媽很快嫁到了上海,留下他跟著爺爺奶奶住。
他媽媽走之前說,如果既南變得很優秀很優秀,就會回來看他。
但這十幾年來,他媽媽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一定很想媽媽吧?
可是現在,他并不開心。
在外灘附近,我喊他坐了下來。
我一點一點挪到和他緊挨著,他側頭看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靠近點,暖和。」
他沒有抗拒。
「既南,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我忍不住問他。
我受委屈的時候,就希望別人主動看出來,然后摸摸我的頭哄我。
不知道他是不是這樣想的。
但他答非所問:「前面有好吃的,帶你去吃。」
他正要站起來,又被我拉回來。
我強行握住他的手,舉過他的頭頂。
「別放下來啊,跟著我做。」
把手緩緩抬起來,舉到頂,再突然張開手指。
「恭喜你啊,給自己放了個煙花!」我興奮地鼓掌。
他才反應過來,笑著吐槽了句:「這是你賦予它的意義嗎?」
「不是我,是一個名人,是不是很浪漫?」
「還可以。」他中肯地評價。
「是吧?很多東西都是我們賦予意義,才變浪漫的。」
「比如呢?」
「比如月亮被賦予愛意,有人會說『「我望著月亮,卻只看見你」』,也有人會說:「『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還會有人說『「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話音落下,遠處升起了璀璨的煙花,擴散開來,照亮了半邊天空。
我驚喜地跳起來,拿出手機拍了又拍,轉身去叫既南的時候,卻發現他在看我。
目光繾綣細膩,像是錯覺。
煙花在群眾的歡呼聲中落幕,我才將一聲「既南」叫出口。
「怎麼了?」他問。
我慌了神,半天才結巴出來:「……剛剛……看到了嗎?那是朕……為你放的煙花。」
他竟配合得地點了點頭:「謝謝。」
我伸出手:「謝禮呢?沒謝禮,沒誠意。」
10
上海一別,我回老家過年,再見到既南已經是新學期開學。
也許是因為上海那段奇妙的經歷,我對既南更放肆了些,話也更密了些。
他雖然無奈,但回應的次數似乎也多了。
連林瑤都看出了不對勁,悄咪咪問我:「成了?」
「什麼成了?」
「朋友啊,看他現在和陳添說的話都不如和你說的多。」
「也許,大概?」
「找機會問問,海底撈這周末就能給你們安排」
林瑤邊說邊搖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所以晚自習一結束,林瑤就拉著陳添跑了。
我落了單,既南也落了單,我問既南:「要不咱倆一塊回家?」
「嗯。」
他背上書包,走在前面。
但他走得太快了,我得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
紅綠燈路口,他突然停下,我來不及剎車,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他身上。
他身后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單手往后一抓,扶穩了趔趄的我。
再起步時,他放慢了腳步,和我并肩一起走。
我瞄他兩眼:「既南,你看我們已經做了半年同桌了,是不是算朋友了?」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抬頜頭看了看天。
月色清涼,他說的話也挺涼:「不算。」
「還不算?!」我瞬時頹喪下去:「那你說,怎麼才能當你朋友,我肯定能做到。」
他嘴角微揚了揚,但又很快扯平:「等期末考試你能考進全班前二十,我們就是朋友。」
我心涼了一截,前二十,這不要我命嗎?
但我嘴硬:「沒問題!畢竟你會幫我的對吧?你是最能講題講到我理解區的老師了!」
他輕笑了笑,沒拒絕。
進了小區,我們兩個不同方向,我跟他說再見時,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零食袋遞給我。
我驚嘆:「黃瓜味薯片?!給我的?」
「給你的……謝禮。」
我又在「《今天既南和我做朋友了嗎」》上記下:
【第 156 天:沒有。但他給我買了薯片,黃瓜味的。】
11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林瑤和陳添在前面,我和既南在后面,成了我們四個一起回家的默契。
那時候我總以為,距離期末還要很久很久。
可就這樣慢悠悠地,地上相互粘連的影子短了又長,窗外的禿樹換了新芽,又長出響起了蟬鳴……
既南給我講的錯題已經集滿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