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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后,沈稚小跑著下了樓。
裴柯幫她點燃一根煙花,隨口問道:「我這麼晚讓你下樓,你爸媽不會生氣吧?」
「不會。」
沈稚看著手里燃放的仙女棒:「他們都不在了,我跟奶奶住,這個時間我奶奶早就睡了。」
「嗖」的一聲。
煙花從地面沖上天際,在夜空中炸開,照亮了沈稚的側臉。
出神時,裴柯聽見她說:「裴柯,希望你永遠平平安安,這樣我就能跟你做一輩子的朋友了。」
裴柯笑了一聲:「誰要給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或者說,他不愿意,也不甘心只做她的朋友。
然而那個時候,裴柯還不知道。
他與沈稚,終歸是有緣無分。
17
2018 年的春節,裴柯和沈稚約著一起吃晚飯。
她像個小女孩一樣紅著臉頰,語氣神秘地說:「我……我戀愛了。」
裴柯拿在手里的玻璃杯猛地掉在地上。
服務員走到他身旁:「小裴總,我們來收拾就好。」
那時,裴柯忽然想起媽媽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咱們這樣的家庭,你想要什麼都會得到的。」
可現在,他想反駁媽媽:「不。
「這個世界上,我最想得到的就是沈稚的愛。
「可我得不到。」
2020 年剛入夏的某天,許久沒有露面的沈稚突然找到裴柯。
她說:「我要走了。」
裴柯以為她被派去出差。ӯƶ
他邊給她倒溫水邊問:「什麼時候回來?我帶你去吃城西新開的一家館子,飯菜是酸甜口,你肯定喜歡。」
「裴柯。」
沈稚第一次這樣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我可能,回不來了。」
裴柯抬頭看她。
連水溢出杯子他都沒有意識到。
沈稚抬手握住裴柯的手腕,把水壺接過:
「這幾年,境外的詐騙團伙猖獗,騙了很多人過去,把他們困在那里。
「市局組建了一個特殊任務小組,我報名了。
「如果順利的話,我還有其他幾個同事會假裝被騙過去,然后臥底在那里,等著和大部隊里應外合。」
這一刻,裴柯只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他悉心照料了 11 年的女孩即將去到那麼危險的地方,生死難料。
「為什麼,你要報名?」
沈稚低頭,指腹摩挲著杯沿:「我爸媽都死在他們手上。
「而且,還有那麼多人都被困在那里,如果我不去做,別人不去做,那他們怎麼回家呢?」
說完,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我奶奶年紀大了,這是我提前為她選好的養老院,已經提前預付了足夠的錢。
「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就麻煩你帶我奶奶去養老院吧。」
裴柯沉默著抬手接過,聽到沈稚繼續說:「我們一家一共出過 5 名警察,再算上我,就有 6 個人因公殉職了,所以,你別跟我奶奶說實話,就說……」
她咬了咬嘴唇:「就說我去旅行了吧,去了世界上最遠最遠的地方。
「對了,我的電話卡就放在我家的陽臺上,等我走了,你幫我保管起來吧。」
「還有嗎?」裴柯強忍著鼻間的酸意問道。
沈稚嘆了一口氣:「謝嘉森那里,我需要你陪我演一場戲,我不能讓他知道實情。
「他這半生太苦了,我不想因為我再讓他哭了。」
沒由來的,裴柯心尖傳來一陣鈍痛。
他知道,痛是因為他在期待沈稚對他的安排可以像是對謝嘉森這樣周全。
于是他又問了一遍:「還有嗎?」
然而,沈稚搖了搖頭:「沒了。」
18
兩個月后的某天。
裴柯終于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收到了沈稚的短信。
【已出發,安好,勿念。】
一夜沒睡的裴柯瞬間清醒,剛要回復就收到了第二條短信:【抱歉,你對我的感情,我此生無法回應,只能祈盼你一生平安,順遂圓滿。】
原來,他的心意,她全都知道!
裴柯來不及擦掉眼角的淚,連忙給這個號碼撥去電話,想要再聽一聽她的聲音。
可電話里傳來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已注銷。」
等到裴柯再次收到有關沈稚的消息,已經是 2022 年。
他聽著那些人傳達著她的死訊,卻表現得異常平靜。
當晚,他連夜驅車趕到沈稚奶奶家,把老人接到了他名下的一棟別墅里,又專門請了人照看。
「奶奶。」
裴柯半蹲在老人面前:「阿稚的單位給她放了長假,說她太累了,讓她去國外旅游放松一下,所以她特意讓我來照顧您。」
聞言,滿頭白發的老人垂眸看向面前的男孩。
她伸出滿是褶皺的手,摸了摸裴柯的頭頂:「傻孩子。
「奶奶知道的。
「阿稚她不在了。」
老人嘆出一口濁氣:「阿稚的爺爺,她的三個叔叔,還有她的爸爸,都是穿著那身衣服離開的,奶奶受得住。」
忽然,一滴眼淚自上而下掉落在裴柯的手背:
「阿稚是個好孩子,她是我們一家的驕傲。
「等奶奶再見到阿稚的那天,我一定要好好抱抱她,夸她做得真好。」
19
2023 年的 10 月 2 日。
裴柯坐在電視前,看完了一整場的電競比賽。
謝嘉森的技術還是那麼好。
看見他站在領獎臺上,裴柯自顧自地說了一句:「他得了冠軍,你在天上應該也看得到吧?
「不枉費小爺當年花了幾萬塊找他代練。
」
那一晚,要不是謝嘉森給沈稚的號碼打了那個電話,或許裴柯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