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答應了。
我說好。
像是十六歲的夜晚。
10
哪怕看一模一樣的電影,還是找不回當初的心境。
就像和周祁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反復地追憶過去。
那意味著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不能讓我的愛意和失望互相平衡。
我只是不甘心,總掛念過去那些他拉著我,不讓我墜落下去的時光。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身邊的周祁身上。
他也沒有在看電影,反而很焦躁。
偶爾拿出手機看一眼,又像被刺痛了那樣放回去。
我安靜地提醒他:「在震動,有人給你打電話。」
周祁勉強扯了扯唇角:「不用管她。今天我是來陪你過生日的。」
可憐又可笑的是,我真的相信了這句話。
電影結束,周祁接通了蘇予打來的第二十八個電話,那邊傳來絕望的哭泣聲:「周祁,生病真的好辛苦。」
「我吐了好多血,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周祁……」
在我眼神的注視下,周祁平靜地收起手機,然后低頭過來,親了親我的臉頰:「我去趟洗手間。」
然后就再也沒回來。
我在那家偏僻但離海很近的私人影院門口等了很久很久,終于給周祁打過去一個電話。
他關機了。
掛斷電話,我發現蘇予來申請了我的微信好友。
我通過了。
她很快發來好幾條消息。
「對不起啊,溫辭姐,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只是,太想證明我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了。」
「你是周祁的白月光,無論我怎麼對他好,都動搖不了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我現在生病了,快死了,就讓我任性一次,做個惡毒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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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白月光。
這個詞,真的好惡心啊。
心里有股暴虐的情緒在橫沖直撞,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一側忽然有只手伸出來,巨大的力道把我往小巷子里拽。
我穿著裙子摔在地上,膝蓋和手肘擦過粗糲的地面和墻壁,一陣陣鉆心的疼。
然后抬眼,對上一雙陰郁而瘋狂的眼睛。
有點熟悉,但又很陌生。
是那天在蘇予病床前的黑衣少年。
「你就是周祁的老婆?什麼玩意兒,也敢讓予予不開心。」
「她每天每夜都在受癌癥的折磨,而你呢?開開心心做著你的大小姐還不夠,還要搶她喜歡的人,讓她生命里最后的日子也過得不痛快。」
他壓著棒球帽檐,殘忍地看著我,「怎麼痛怎麼來,別讓她暈過去。」
天際一點點泛出白色。
日出快要來了。
而少年的身后,有個高大又猙獰的男人走出來,停在我面前。
灰塵四濺。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蘇予很可憐呢?
一無所有的,明明是我啊。
11
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又一次閃過腦海。
這一次,看得稍稍清楚了點。
是六歲的時候,我媽忽然確診了乳腺癌晚期。
哪怕做了全切除,癌細胞還是擴散了。
她躺在床上,身上的生機一日比一日更微弱的時候,家里來了人。
是我小姨,她的雙胞胎妹妹,和我媽長得有八分像。
她就這麼自然地頂替了自己姐姐的位置,接過了原本屬于她的一切。
我爸也沒有絲毫不滿,因為他很清楚兩家人是必須要捆綁在一起的。
那時候我才六歲,對一切都似懂非懂,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喊小姨媽媽,又為什麼,她才來我家一個月,我就有了一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只記得,我媽走的那天,很用力地握著我的手:「小辭,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健康地活著。」
這句話后來變成了我的枷鎖。
以至于在每一次聽到蘇予說她不想死的時候,心中都油然而生一股荒謬感。
想好好活著、好好被愛的人身患絕癥。
而想死的人,必須帶著愧怍活下去。
在家的時候,我不能做很多事情,因為我是長女,要肩負起溫家的責任。
但妹妹可以撒嬌,可以自由地做一切想做的事。
和周祁戀愛的事情被知道后,我爸讓小姨來找我談話。
她穿著我媽的旗袍,戴著我媽的珍珠項鏈,輕蔑而憐憫地看著我:
「你想戀愛,可以,別把第一次交出去,不然就不值錢了。」
「溫辭,你是姐姐啊,不會想讓自己的妹妹替你承擔責任吧?」
二十歲的時候,她給了我兩個選擇。
要麼立刻嫁給比我大了整整二十歲的、我爸最近啃不下來的商業合作對象。
要麼去國外念商科,畢業后再回來嫁人,順便幫忙打理公司。
我選了第二條。
回國后不久,他們又開始四處評估,有誰是適合結婚的對象,要和什麼樣的人家綁定在一起,才能實現溫家的利益最大化。
他們考慮得理智,清醒,又周全。
唯獨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所幸那時候,周祁向我求婚了。
我答應了他,我以為他能像之前很多年一樣,拉著我在深淵邊緣行走,努力不讓我掉下去。
可他的身邊,已經有了蘇予。
12
裙擺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時候,我終于摸到了被脫下來,扔在一旁的細高跟鞋。
然后舉高,用力砸下。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男人軟著身體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