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此刻的我才顯得如此無力。
哪怕周祁是我的丈夫。
哪怕我才是他合法的伴侶。
接下來的車程,一路無話。
回家穿過庭院時,我下意識在那架秋千前停頓了一秒。
周祁回頭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
好刺眼。
6
我提出要跟周祁一起去醫院看望蘇予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很警惕地盯著我。
我裝作沒察覺到:「不行嗎?」
過了好幾秒,周祁才應了聲:「可以。」
大概是最近治療效果還不錯,蘇予的氣色好了不少,見面聊了幾句,她忽然提出,想出院工作。
「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痊愈了,但生命最后這幾個月,我還是想盡量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以嗎?」
她一臉希冀地看著周祁。
他又怎麼會拒絕。
周祁提出,要把蘇予安排進他家公司,蘇予立刻搖頭拒絕:
「不行不行,那不成了走后門嗎?我要憑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找一份工作。」
毫不意外地,周祁找到了我。
「她的薪水我來付,你什麼工作都不用給她安排,不會影響到你的。」
我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有些嘲諷地問:「周祁,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他微微一愣。
然后嘆了口氣:「可是她生病了。」
是啊,她生病了,得了癌癥,快要死了。
所以她要做什麼,我們這些健康人都得無條件地遷就。
良久,我從包里翻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淡淡地說:
「我把人事的聯系方式給你,你讓她投簡歷,走正常面試流程。」
周祁到底沒接那張名片。
他只是用一種極冷然的目光看著我,像是頭一天認識我一樣:
「溫辭,跟一個將死之人斤斤計較,你讓我覺得害怕。」
一直到周祁走出去很遠,我依舊站在原地,動也沒動,維持著最后一絲體面。
直到身后有個小姑娘走上前,拍了拍我肩膀,在我耳邊輕聲提醒:「姐姐,你褲子臟了。」
我回過神,向她道謝。
實際上,早上起床后我就一直覺得腰酸,剛才在醫院走廊的時候,生理期就已經提前來臨。
周祁心心念念都是蘇予,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去小商店買了包衛生巾,又去了趟洗手間。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來月經時,正好是在學校,弄得狼狽不堪,還是周祁去學校小賣部幫我買了衛生巾,又把他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給我系在腰間。
但那終究只是十四歲的周祁而已。
7
我讓助理去調查了一些有關蘇予的事。
和我想象的差別不大,她身世悲慘,沒有愛她的父母,日子一直過得貧困,周祁就是照在她身上唯一的一束光。
如果沒有周祁出手幫助,她可能連癌癥的醫療費用都付不起。
于是我讓助理以她家人的名義給蘇予卡里打了筆錢。
不讓她進我的公司,是我死守著這場婚約的底線。
給她這筆錢,是同為人的一點憐惜。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事還是被周祁查出來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剛一開燈就看到他站在玄關外,幾步之遙的距離,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有點意外:「今天回來這麼早嗎?」
回答我的,是一張猛然甩過來,砸在我眼角的銀行卡。
一點刺痛從太陽穴蔓延開來,隨即痛感漸漸加重,連指尖都蜷縮起來。
周祁大步走到我面前,用力扣住我手腕,聲音里帶著怒氣:
「我們已經結婚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拿錢去羞辱她一個病人?」
「我沒——」
「溫辭,你從小就有富裕美滿的家庭,去國外念最好的學校,回國后就進了家里的公司。我也和她分手、向你求了婚,一路順風順水地走到今天,你什麼都不缺,可她什麼都沒有!羞辱她,能讓你高貴的身份再更上一層嗎?」
我閉了閉眼睛。
無數過往的畫面,幻燈片一樣從我腦海閃過,像一場支離破碎的電影。
「周祁。」
我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慣有的冷靜,可還是帶上了一絲顫抖,「你不能這麼跟我說話。」
你不能的。
周祁松開我的手,后退一步,看著我,似乎想說點什麼。
可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拿出來,屏幕上閃動著蘇予的名字。
周祁臉色微微一變,毫不猶豫地和我擦肩而過,開門出去。
我盯著墻上的掛畫,抬手在眼尾的傷口輕輕按了一下。
疼痛加劇。
8
那天晚上之后,周祁有好幾天沒有回家。
他始終沒有聯絡我,但我仍然知道,是蘇予的病情惡化,她疼到難以忍受,所以哭著給周祁打來了電話。
周祁,曾經在任何時刻都擋在我身前的周祁,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找她。
我找了家很遠的醫院,做全身體檢,醫生一臉嚴肅地告訴我:
「溫小姐,你必須適當地把情緒發泄出來,這對你是有好處的。」
我沉默了很久。
「謝謝,但我沒有可以發泄的人。」
又能跟誰說呢。
在國外那三年,最嚴重的時候,我胃出血昏迷,被素不相識的同學送到醫院。
出院時路過人少的街道,又不幸碰上街頭槍戰,子彈斜斜打進腰側。
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何況那時候,我和周祁處于分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