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將我攬回去緊緊攬住,只有帽子從頭上滑落,跌下高墻。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小心一點,本王可舍不得你死。」
溫祈玉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樣子,笑意盎然。
我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20
回去路上,我跟著溫祈玉默默走了許久,幾番欲言又止。
溫祈玉還是那副悠哉模樣牽著我,仿佛在城墻上狀若惡鬼的人不是他。
回到聽月臺,溫祈玉回身看著我,微微嘆息。
「小傻子怎麼那麼容易動惻隱之心,若本王將經歷一件件講與你聽,豈非我再做什麼,你都不會苛責了?」
「省省吧,本王可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不自在地揉揉鼻子,聲音有點弱:
「誰,誰要憐憫你了……」
溫祈玉挑眉:「唔,那是最好,正好本王又要當一回惡人了。」
「本王答應你的事做到了,現在,本王也有個條件要加上。」
他收起戲謔,正色看我,目光沉沉。
「你必須跟江年斷絕所有干系,永不再見。」
我如夢初醒般緩緩抬頭。
跟江年……斷絕干系。
永不再見?
我怔怔地看向窗外。
蒼穹如鏡,碧藍澄澈,不見鴻雁雙雙翱翔。
溫祈玉等了片刻,似有些不耐:「就那麼難取舍?」
我垂下頭。
其實,早從葉云若出現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已經離了軌,看不清前路了。
從前我的人生很簡單,就是永遠和江年在一起。
他當乞丐的時候,我便牽著他的手當小乞丐。
他要接濟窮人,我就節衣縮食,盡量省出幾個銅板。
他要舍了安寧生活當賊首,我就隨著他當小賊。
他說要娶我,我就一直心心念念等著那一天……
曾經是他給了我安定,未來。落魄也好,逃命也好,我以為我們是塞外空中翱翔的一雙雁,共乘著一道風,便能一往無前地奔赴,什麼都不怕。
可如今,江年被葉云若的柔情斬落,徒留我一人茫然無措。
我們的小院沒了,桃樹沒了,江年也沒了。
舉目四望,不知歸向何處。
斷絕干系……也好。
我盯著窗外,聽到自己干巴巴的聲音:
「我會跟他……永不相見。」
溫祈玉的手輕柔地撫過我的臉,指節打濕一片水痕,我才發現,我的淚早已止不住。
「傷心的表情該收一收了。」
「暗衛回報,這些日子,江年一直潛伏在燕王府,想伺機救你。」
「既然你想清楚了,本王便放一個破綻引他進來……到時候,知道該怎麼說吧?」
溫祈玉對我這副皮囊很是珍惜,拿出手帕細細為我擦去眼淚,語氣柔緩:
「小傻子,本王……不想看到你傷心。」
「但若是你說錯了話……」
「本王也定能讓他,萬箭穿心。」
21
聽月臺大殿中笙歌曼舞,鎏金宮燈垂掛,十二枝明燭搖曳。
我插著滿頭珠玉,裹著滿身華服,面無表情端坐在高臺軟榻。
已經能聽到外面傳來的打斗聲了。
舉杯抬腕,不知名的美酒滑過喉嚨,冰涼的液體在腹中騰燒。
終于,大門「砰」一聲被撞開,冷風挾著血腥味洶涌撲來。
「阿黎!快過來!」
熟悉的一聲喚,恍若隔世。
江年一手執著劍,一手伸向我。
他渾身染血,臉上雖沾著塵土血污,一雙眼睛還是那麼亮,眼中盡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焦急心疼。
從小到大,每次我生病受傷,都能看到江年這種眼神。
我還常笑他,一點小病,生生被他弄得像是我快死了。
從我記事起,從未這麼久見不到江年,再次見到,我差點一癟嘴撲上去抱著他哭。
好在理智及時告誡了自己。ӱz
我飲盡一杯烈酒,將銅盞擲向江年,砸破了他的額角。
「你不是丟下我了嗎,還來干什麼!」
鮮血流到了江年的眼睛里,他使勁眨眨眼,呆呆看著我。
「阿黎……你……」
「我很好,因禍得福,燕王對我很是寵愛,錦衣玉食。」我語氣傲慢刻薄,「跟如今的生活一比,我才知道,從前你讓我受了多少苦!」
他終于注意到我的華貴穿戴,尊寵高坐。
江年一時未能接受,困惑無措,「阿黎……你不是最討厭溫祈玉了嗎?你這是……」
溫祈玉款步走出,溫聲打斷:「江少俠此言何意?本王與阿黎,明明是兩情相悅。」
江年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阿黎,你要同他一起?」
「是。」
江年身形晃了一下,揮劍怒指溫祈玉。
「溫祈玉!是我帶走了云若,你有什麼都沖我來!這般行事……你把阿黎當什麼了!」
溫祈玉注視著我的眼睛,端的是一幅萬分珍重的模樣,聲音清清朗朗:
「我視她為人間珍寶,天上明月,斷不會辜負。」
「江少俠已有心上人,就莫要太貪心了。」
末句里,有幾分提醒的意味。
江年蹙眉,在我和溫祈玉之間來回審視,似乎在判斷這話里有幾分真心。
突然,他劍鋒一轉,直直向我刺過來。
我愣愣看著迫近的劍尖,忘了躲開,只是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沒有預想中的痛感,只有清雅的香味環繞鼻尖。
睜開眼,是溫祈玉因吃痛滲出薄汗的臉。
他笑容狡黠,輕聲道:「小傻子,這回,我也救過你了。」
江年并未存殺心,因此只在溫祈玉月白長袍的肩上劃破一寸淺淺的傷口,漸漸暈成一朵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