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韓觀。
聽聞當初授官,他得的官職并不如意,很快就外放離開了京城。
溫驚蟄猜測背后有宋大人的指示。宋寒瑩跑了,他對韓觀恨屋及烏并不奇怪。
我聽我娘說她每月都能收到一筆錢,落款是韓張氏,韓觀的小娘。她隨韓觀一起赴任,但想來生活并不寬裕,信封里大多數時候都是串得整整齊齊的銅錢。
一文一文,算清楚、寫明白了還了多少還欠多少。
我說算了吧,韓觀混蛋,但他娘到底可憐。這些年她曾給予我的溫情是真的。
但寫信過去告知后,那邊寄錢的頻率反而升高了,落款也由韓張氏換成了韓觀。
他在信里說,一步錯步步錯,前緣已斷,孽債當還。
他隨信奉上了一支竹蜻蜓。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玩這個,手一撮,竹蜻蜓就飛走了。
兩小無猜的竹蜻蜓確然已經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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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溫驚蟄爬到了正三品。
官場往來難免需要錢財,我不計較給他錢周轉,但他每次都一板一眼地記下,發了俸祿就還。
他的同僚們恐怕都不敢相信,天子眼前的紅人,還娶了富家女的溫大人,兜里比臉還干凈。
這天,溫驚蟄喜滋滋地來酒樓尋我。
他的愉悅溢于言表,一見我就快步走來,身上玉佩叮當作響。
「這可不符合你君子做派。」我邊撥弄算盤算賬邊笑他。
他露出一副干了大事求表揚的表情:「圣上同意了!」
「什麼?」
溫驚蟄說圣上同意了他提出的科舉改革方案。
「珠珠,從此以后,天下寒門再無行卷之苦!糊名、謄抄、公示……一步步走向透明公正。
」他揚起臉,「答應你的,我做到了!」
我的手還在自動撥弄著算盤,但我的耳朵已經背叛它,半點聽不見算珠的聲音,只聽見自己狂躁的心跳聲。
他不是在畫餅啊?
他真的有在認真實現每一句承諾。
溫驚蟄還在得意揚揚:「我在金鑾殿上大聲說,當年我靠賣身給夫人才籌到了錢。你不曉得圣上那個表情。」
「又唏噓又憐憫……可是當初是我血賺呀!」
別說了,再說我的心要背叛我的理智了。
我娘看我這麼多年都沒能從溫驚蟄這搞到一男半女,以為他不行,已經在老家給我找好了入贅的人選,讓我回家繼承男人和家產。
是我夢寐以求的富婆生活。
可是,可是,看起來……
我審視溫大人。
和他成婚后,好像我的生活也沒有怎麼受到限制,官夫人間的社交他全都推了,讓我一心一意經營自己的產業。
溫驚蟄不滿道:「珠珠,你怎麼不夸我?」
「夸夸!」我敷衍道。
「我也跟你說個事哈,你別太驚喜。」
溫驚蟄期待地揚眉。
我:「我娘讓我回家納小。」
溫驚蟄:?
「我的耳朵是有什麼問題嗎?」他禮貌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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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不如那個野男人?」溫大人咆哮,斯文掃地。
「走,我明天就請旨把今年的假休了,我倒要見識見識。」他氣得手抖,「見識見識何方神圣。」
我提醒他:「我們本來就是契約夫妻。」
溫驚蟄愣住,他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
「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始亂終棄!我跟你說金珠珠,你不能這樣。」
「我申請結束契約,轉正,成嗎?」他眼含期冀,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這一刻,我希望我們未來的孩子智商隨他、感情態度隨我。
我說:「行。」
溫大人快樂地抱著我轉圈圈。
那天晚上,我們真正做了夫妻。
和我預想的一樣,溫大人技術堪憂。
呵呵。
幸虧現在不要錢了。
溫大人知恥而后勇,承諾會拿出應對科考的架勢勤學苦練。
眾所周知,溫大人言出必行。
《番外·湛若寒冰瑩》
1
宋寒瑩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金珠珠。
沒有之一。
2
幼年的宋寒瑩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金榜題名后就性情大變。
后來才知道,有的人學那麼多道理,本就只是為了進翰林院。
宋寒瑩她娘生她時傷了身子,難再有孕。
夫妻寒微之時,丈夫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得勢之后他就開始一房一房納妾。
他毫不顧忌、理直氣壯:「你總不能讓我沒個兒子吧?」
可他忘了,這個女人身體不好再難有孕,是她為他生育之故、是她為他奉養老母之故、是她為他夙興夜寐之故。
娘總是悄悄地唱「悔教夫婿覓封侯」。
宋寒瑩從小早熟。
一開始,她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想盡了法子讓自己比所有同齡男孩都優秀。
她要讓她爹知道,他和娘生的孩子才是最值得關注和被愛的。
直到她認識了金珠珠。
這個孩子愚笨、懶惰、貪玩,到這個年齡了還不識字,更別提吟詩作對。但這并不妨礙她的父母愛她。
哦,原來一個人并不是非要優秀才值得被愛的。
最初,宋寒瑩討厭金珠珠,但后來,她無可自拔地喜愛她。
金珠珠是宋寒瑩最想成為的自我,是她的理想人生。
離開江南后,宋寒瑩一字一句地咀嚼金珠珠給她寄的書信,聽她說她跟著她爹娘走商看見的大漠孤煙、長河月圓。
無數個對父親失望、對人生絕望、對世界痛恨的夜晚,宋寒瑩靠著金珠珠的信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