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看了眼他身側一人,吩咐道:「城門已關。你持我信物,將狀元郎和金小姐送回去。」
「夜間風寒,凍病了如何是好?」他笑瞇瞇地說,「珠兒,旁的誤會我們改日再聊。」
16
被將士護送回府,我屬實出了一把風頭。
韓家人大多已經走了,只有韓觀的小娘還拽著韓觀站在府中等我。
當年就是她,牽著幼年的兒子走到金府,局促地想用婚約為兒子討個前程。
見我們回來,她二話不說甩了韓觀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我是代珠兒打的。可笑我還以為兩家改婚約,真是因為珠兒不想后代入商籍。」
本朝規定商人的后代不能科考入仕,本朝確實沒什麼人愿意入商籍。
韓觀原來是這樣告訴他娘的啊。
記憶里,伯母總是溫柔內斂的,像一道活在丈夫和兒子身后的影子,但今天她挺直了脊梁,朝我娘道:「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我們花的每一分金家的錢都會如數歸還。」
她俯身再拜,這才拉著韓觀離開。
韓觀臉色蒼白,神色恍惚。
看來在我娘的盤問下,他把一切都在所有人面前招了。
沒了女婿這層身份,書齋里的書生怎麼抵得住商場老狐貍的套話。
我低下頭不看他。
韓觀走過我身邊,哀求道:「珠兒,我是做錯了。可是我選的是你。我今日往宋府走到一半就后悔了。我拼命折回來,沒想到……」
「你在想要選擇時,就在我心里永遠出局了。」我平靜道。
他說商家女怎麼配新科進士,可他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商家女嗎?
如果沒有我們家的錢和資源,他永遠都會是韓家籍籍無名的庶子之一。
我可以接受戀人變心,但不能接受他是踩在我家身上、用著我家的資源飛黃騰達,再調過頭拋棄我。
我絕不原諒。
17
終于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我今日已經累得不行。
搶來的美嬌郎端莊地坐在婚床上,睜著那雙清冷冷的眼望著我。
他朝我伸出手,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根根骨節分明。
真好看,如果不是向我要錢的就更好了。
我忍痛掏出十張銀票。
哪有什麼天定良緣,不過是我舍得花錢。
溫驚蟄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拿起我身旁的茶杯:「幫您忙活了這麼多天,一口水都不給我倒?」
我訕笑,殷勤地搶過水壺給他斟茶。
今日所有的事情看似混亂又倉促,但大部分都在溫驚蟄的計劃之中。
那天他說要幫我,便迅速制定了計劃。
溫驚蟄說,既要救宋寒瑩,也要把我和金家干干凈凈地摘出去,不能被宋大人抓到把柄。
他先讓我去拜訪宋府,一來告知宋寒瑩營救計劃,二來在宋府中透露我與宋寒瑩已經失和。
那日我沒有騙韓觀,我確實大鬧宋府,還給了宋寒瑩一巴掌。
這麼做的弊端,是宋寒瑩此前偷偷出府私會外男的事會敗露,為她后面的出逃增加難度。
對此,溫驚蟄表示不要小看宋寒瑩。
雖然他的原話是:「宋小姐這點本事都沒有,我們不如不救。」
定三路商隊和分頭出城渡口相會的計劃,也都由他一手策劃。
最重要的是,即使宋大人權勢滔天攔下這三路商隊,他也找不到宋寒瑩。
渡口和商隊都是幌子。
我早就雇用了一批走商相識的江湖俠士,讓他們護送宋寒瑩從旱路離開。
此后怎麼走,要往哪里去,全憑宋寒瑩自己決定。
此一別,困鳥返自然。
天高海闊,贈君自由。
18
后來,爹娘回了江南,讓我在京城開辟事業。
但我知道,我娘只是饞溫驚蟄的生育能力。
她知道了我雇他充面子的事。但她說溫驚蟄才高人美氣質佳,跟他要個孩子大概率冰雪聰明。
我說我這一天二十兩,不包括特殊服務,也沒有要定這項服務的欲望。
我怕他價格虛高。
拜托,看他不近女色的樣子,我就知道他經驗稀少、技術不行,誰買誰虧。
和溫驚蟄在一起生活的時光很快樂。
約定好的百天很快過去。
溫驚蟄說他剛上任,和離名聲不好聽。
「金小姐出個價吧。我雇傭你當我的妻子怎麼樣?」他緊張地問。
雇我?他知道我身價多少嗎?
但是莫名其妙地,我只要了一些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去續約。
一枝早春的桃花,一捧夏日的蓮子,一片深秋的楓紅……
溫驚蟄在官場爬得很快,他時常跟我分享朝堂中的事,半點不在乎所謂回避女眷。
后來我越來越了解溫驚蟄。
我知道他的母親是個情癡,被其父拋棄后投水自盡,扔下他孤苦一人;
知道大才子最早只能躲在私塾窗下偷聽別人講課,冬日苦寒,手足皆僵;
知道當時入京考試,我隨手捎他一程,他便已下定決心今后必要報答……
但彼時我不過是覺得天下考生那麼多,韓觀對手又不止他一個。赴考的時間充裕,他走也能走來京城,何不幫一把結個善緣?
溫驚蟄笑著說,正因如此,他才當時就覺得韓觀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