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媽媽喝了一口咖啡，眼眶似乎更潤，眼神卻徹底冰冷了下來。

似乎，特別的冷靜。

「我聽說你失憶了，所以才能和你好好待在這里說話，否則，聞熙，換作是之前沒失憶的你，這杯咖啡，此時應該潑在你腦袋上。」

聽以前最疼愛你的長輩，對你說最狠的話，是什麼感覺？

我的笑容慢慢淡去。

我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我做好了準備，卻還是舍不得這些天和顧淮培養起的感情。

我其實光是聽那天宋離說的那些話，我就難以想象那些事發生在顧淮身上會怎麼樣，我也去找同學求證過，大致和宋離說的一樣，我不敢面對真相，所以這些天來我也一丁點沒想起。

我咬了咬嘴唇，苦笑：「您說吧。」

「小時候您很疼我，雖然和顧叔叔都忙，把顧淮寄養在我們家，可顧叔叔升遷之后，連家里拆遷都分了我們家一份。」

「您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如今我也知道我曾經對不起顧淮。」

「您說什麼，我都會答應，也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顧媽媽似乎沒想到此時的我這麼懂事。

她愣了一會兒，苦笑半天：「你如果一直是這樣也就好了，可顧淮是我親生的孩子，他這輩子沒有過別的坎，聞熙，他所有的坎都是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毀了他，一次又一次！！」

20

我心頭刺痛。

吸了好幾口氣，才敢目光堅定地看向她。

顧媽媽甩給我幾張照片。

地點，國外。

場景，畢業照。

上面沒顧淮。

「那是半年前，」顧媽媽揉了揉眉心，說，「顧淮博士畢業，畢業典禮前兩天接了一個電話，沒和教授打招呼就回國，畢業第二天有國際上的企業找他簽合同，他也不在。

」

「那天，你爸心梗住院，顧淮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你，所以哪怕你什麼都沒說，他還是因為你一個電話回來了。他本來找朋友安排好了專家給他看病，但怕我和他爸爸從中作梗阻攔，他還是瞞著我們趕回來。」

「那個專家問他要人情，他就推了那個年薪 200 萬的 offer，回來去了人家親戚的創業公司。」

顧媽媽含恨看著我。

我盯著那張照片，腦子里閃過一個聲音。

暴雨，打雷，我給宋離打電話打不通，出租車排隊排到了半小時以后去，我慌亂之下打了那個一直只敢記在心里的國外號碼，哭著和他說：「顧淮，幫幫我……」

那端傳來顧淮清晰的呼吸聲后，我就已經反應過來，我不配。

我倉皇掛斷。

后來約的車很快就來，專家也來了。

顧淮其實沒必要趕回來的。

可他還是回來了。

他人就站在墻角，不過來，就這麼躲著我，偷偷看我，似乎是怕我討厭他似的。

奇怪，他為什麼怕我討厭他呢？

顧媽媽抓住我的手，一字一頓：「不是你說的以后不要再聯系的嗎？四年前，你自己親口答應我的啊！」

我頭疼得很，手也是，卻沒掙扎，定定地看著她。

「當年高考，他能上北大的成績，硬生生被你拖到一個二本，你偷偷自降分數去找了那個宋離；顧淮自降身段去找了你；沒有你，他會跟你們幾個一起瘋嗎？！結果他去了你報的學校，你不在，你怎麼對得起他！」

「這就算了。」

「當年省隊決賽，他是可以出國的好苗子啊！可場上的那個人為什麼算計他，就因為那個人調戲過你，被顧淮教訓了，那人懷恨在心，故意絆他！你和我說你也沒想過會那麼嚴重，你沒想過，又能怎麼樣呢！」

「出了事，我和他爸爸能幫他解決，我可以叫那個人牢底坐穿！」

「可你說，那個人家里和宋離家的公司有合作，親自來求顧淮放那個人一馬，聞熙，你哪來的臉！」

「他為你受的傷！你是怎麼對他的！！」

剛剛還晴著的天，迅速轉陰了，陽光迅速消失鉆入了云層底下。

暈眩之間，我仿佛看到了那天，我跑去找顧淮，他坐在輪椅上，眼神淡淡地看著我。

我說：「算我對不起你，可那個項目是宋離負責，是他跟他繼母爭權的關鍵時候，我不能不幫他……顧淮，你可以拒絕我，我不會怪你。」

「……他怎麼舍得不幫你？他就是因為不舍得你，才一丁點原則和底線都沒有了！」

顧媽媽氣得幾乎是罵出來的。

顧淮的深情，也許在外人看來感人，可身為顧淮的母親，她只有心痛和不甘。

「那天我也找過你，也在這家咖啡廳。聞熙，你親口答應的我，離顧淮遠一點，對他說一些狠話叫他死心。你失憶了是嗎？那阿姨來告訴你，為什麼所有人都說你討厭他。」

「因為你沒有臉，因為你也愧疚，哪怕你的愧疚，從來就沒有半點用！」

顧媽媽坐下來，似乎累極了。

「聞熙，你的記憶能恢復的，你想過嗎？你想起來一切以后，如果還喜歡宋離，你讓顧淮怎麼辦？」

21

我想起來了。

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莫名其妙穿過了馬路，人群褪去的瞬間，我想起來了。

大一那年，我和顧淮因宋離吵架，我叫他不要再管我，因為心里想著，他都拒絕我了，還阻攔我和別人在一起，簡直又當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