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江遙問我的話,我會說,因為會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還沒準備好;如果是別人問我,我會說,因為我還沒準備好。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江遙的,只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江遙已經成為我堅持好好生活的動力了。
我以前對小說里那種死去活來的愛情總是嗤之以鼻,又沒有一起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的事情,怎麼會刻骨銘心到那個地步?
可如果是江遙,我就統統可以理解,就算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離開江遙,我也會在他割斷我的大動脈之前,告訴江遙我愛她。
不過一開始我對江遙的態度很不好,這件事導致婚后我在爭奪電視頻道決定權時,始終落于下風。
江遙第一次跟我說話時,我正在花壇前的水龍頭前喝水充饑。
「這里的水不能喝!媽媽說里面有蟲子!」聲音里帶著幼稚的嚴肅。
2.
我關了水龍頭,回頭看,江遙就站在我身后。她雖然不認識我,我卻對她很熟悉。
因為我不止一次站在角落里,滿眼羨慕地看著她的父母來學校門口接她,他們一人牽住她的一只手,含笑聽著江遙講那些學校發生的趣事,盡管在我看來,那些東西毫無意義。
她有我想要的一切,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真的很嫉妒她。
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從她身邊走開了。我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大概是驚訝,因為備受家長、老師、同學喜愛的她,應該還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吧?
我在心里說著:好了,嘗到了苦頭就快點離開吧,我還要再喝幾口水才能熬過今天的饑餓。
「你怎麼不說話,陸深?」
我的身體僵住了,不僅因為她沒有離開,還因為她認識我。
我驚訝地轉身看她,她笑瞇瞇地看著我,「明天是你值日哦!」
她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原地,如果讓現在的我來判斷的話,我的怔愣是因為心動,但年幼的我只把這個當作一種更深層次的嫉妒。
如果你也曾經嫉妒過別人,你就會知道,這種感覺與心動是多麼相似,你會因為她的一舉一動而全身戒備。
我住在江遙家的隔壁,和她家總是歡聲笑語的氣氛不同,我家里通常只有我一個人,如果我爸喝酒花光了所有錢的話,家里甚至連燈光都不會有。
3.
從那天以后,江遙就經常來找我玩,總是在快到飯點的時候,她纏著我到處抓蚯蚓,也不會擔心把衣服弄臟,因為她媽媽看到也只會含著笑點點她的額頭,說她是只皮猴子。
江遙會向她媽媽做一個鬼臉,然后牽住我的手,眨著她那雙可愛的狗狗眼撒嬌,「媽媽,我可以和陸深一起吃飯嗎?我們還有很多話沒說完呢!」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按照我那個別扭自尊心又強的性格來講,我應該禮貌地拒絕,說家里人已經把飯做好了,下次再和江遙一起玩。
可我還太小了,那個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有著暖黃色燈光的家,對我的誘惑太大了,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江遙的媽媽看了一眼我家的方向,大概是發現里面幾乎沒有一點生活氣息,更沒有準備好的晚飯以后,輕輕摸了摸我的頭,說:「那小深跟阿姨回家吃飯好不好?叔叔今天做了紅燒獅子頭哦。
」
就這樣,我以一種被動又自愿的方式融入了江遙的家庭。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識到多虧了江遙,那段艱難的童年才有了一點值得回憶的美好。
現在的我,也會像江遙一樣跟她媽媽撒嬌,在背后告狀江遙欺負我。她媽媽總是很偏袒我,二話不說就提溜著江遙的耳朵質問她。
江遙哀怨地看著我,嘟囔著:「究竟誰才是親生的啊?」
至于江遙的父親,他是我青春期懵懂愛戀里最重要的引路燈。
因為我在游樂場不肯牽江遙的手,害得她走丟以后我又很失態,使得叔叔敏銳地發現了我的心思,在這一點上,江遙要比他爸爸遜色很多。
4.
那天回家以后,叔叔帶我去外面散步。
我們走在那條曾經我和江遙一起抓過蚯蚓的小路上,我聽見他說:「你小子還挺有眼光。」
我猛地抬頭,看見叔叔低頭微笑著看我,「緊張什麼?有喜歡的人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是很值得高興慶祝的。」
我試圖解釋,但幾乎說不出否認的話,只好認命地承認了。
叔叔還是那樣開朗豁達地看著我,最后重重按了一把我的頭,「不要別扭,陸深,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好逃避的。」
我是在江遙父親那里學到的對待喜歡的態度,所以我終于收起了青春期對待愛情的過分敏感與在乎,重新毫無間隙地和江遙一起上下學。
我對江遙的了解,可以說是凌駕于世界上所有人之上,甚至超過她自己。ӯƵ
在感情這方面,她顯得既遲鈍又敏銳,不過敏銳是對其他人,遲鈍是對我。
在我意識到傅淮喜歡江遙的同時,江遙就已經感覺到了。
傅淮是在高中加入我和江遙的小團體之中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在高知家庭長大的優質男生,他的出現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那樣,只要和江遙相處久了,你會很容易喜歡上她,這一點在傅淮身上得到充分驗證。
他總是含笑聽著江遙和我拌嘴,有時候甚至會特意繞大半個教室,只為了和江遙說句話。和我總是暗戳戳的喜歡不同,他的喜歡好像是一個驍勇的將軍,勇敢地沖在前線。
他比我勇敢,所以那一天我只能站在教室外,聽著傅淮懷著緊張與忐忑的聲音響起:「江遙,雖然現在說還太早,但我想問問你,你愿意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嗎?」
5.
我不光膽小還喜歡逃避,我在江遙做出回答以前就逃走了。
直到傅淮遞給我那封信,要我轉交給江遙時,我才知道他的表白失敗了。
傅淮遞給我信時,總是溫柔含笑的表情不復存在。
他說:「陸深,我們公平競爭。」
我看著手里那封信,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宣戰。
因為我不會把信給江遙。
我就是這樣卑鄙。
其實我是害怕。我實在太自卑了,在見到江遙第一面時,我就已經是最狼狽的樣子,沒辦法再鼓起勇氣說出我的喜歡了。
我最后決定把這一切都告訴江遙時,她卻跟我說:「你不是作弊啊,你就是正確答案。」
好吧,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我確診了,我是戀愛腦,是江遙腦。
-完-
柏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