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湯面蕩著點點金黃油光和醬色的湯,卻又能清澈得一眼見底,甚至于那面條都是清清爽爽不帶一絲累贅,頗有幾分陽春白雪的高雅之意了。
王爺嘗了一口湯,眼睛亮了亮:
「湯底咸鮮,清爽卻不寡淡,有些熟悉的味道。」
王爺來了興致,又夾了一筷子面。
面條筋道,掛著油點的湯順著面條流淌而下,又濺落在醬紅色的面湯里。
王爺嘗了面,卻搖了搖頭:
「湯底不錯,面條也筋道,可依舊不是我記憶里的味道。」
眾人懸著的心又放下去了。
師妹也舒了口氣:「他沒中,我們后面人就還有機會!」
雖然面不對,可王爺還是賞賜了那年輕廚子。
我望著廚子若有所思,王爺流落在外時吃的面,必定不是十分昂貴的食材,看來這廚子的湯底對了,只不過不知那面到底是什麼面。
9.
終于到了師妹的面上場了,小廝將我手中的面接了過去。
一開蓋,王爺皺了皺眉,本想囑咐撤走,卻又臨時改了主意:「這面我嘗嘗。」
我看見王爺撇開了放在面上的肥美蝦仁、嫩滑豆腐、甜香白蘿卜、爽脆魷魚須、紅艷大蟹殼、切絲小木耳、鮮嫩海鮮菇……
我目瞪口呆:「……」
還是師妹厲害,一鍋面快把全世界最鮮的食材都聚集了。
找了好一會,王爺終于從那堆成小山的料里找到了幾根面。
王爺嘗了一口,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小師妹緊張地看著王爺。
我也在想,難道王爺吃的面就是小師妹弄的新鮮物件——那什麼方便面?
片刻后,王爺輕吐薄唇,話語無比扎心:
「面,坨了。
」
哈哈哈哈。
我低頭才忍住笑。
小師妹臊得耳朵都紅了,她第一次做這個,也不知道這面坨這麼快。
不過王爺又說:「這面看著新奇,色澤樣式有些像,可卻不如我記憶里的那面爽口有韌勁,那面并不軟爛。」
10.
一頓賞面宴下來,竟然沒一份是對的。
那面被眾賓客分了吃了。Ϋz
因為是諸位大廚使出渾身解數做的,即使不是王爺要的,也是好吃的。
眾人紛紛表示量太少,沒吃飽。
王爺又來了興致:「晚宴也加些面,賞賜不變,你們再去試試。」
大廚們頓時又激動了,聰明的把那年輕廚子和師妹都圍住了,想要取取經。
師妹在人堆里喊著:「走開走開,自己做自己的!」
然后她轉頭吩咐我:「你去那年輕廚子那里打探打探。」
「……」
11.
那年輕廚子看著年輕,卻也圓滑。
他沒說那湯底的做法,客客氣氣地將其他人打發走了。
反觀小師妹,邊罵邊推其他廚子,弄得怨聲載道的,誰走都想啐兩口。
我沒立刻去找那廚子,而是先去找了王爺身邊的小廝。
小廝鐵面無私:「做什麼?做什麼?一個丫鬟到處跑什麼?」
我從隨身帶的荷包里掏出自己做的蜜餞李子,讓那小廝嘗嘗。
那蜜餞李子是我自己做的。
熟透的李子是甜的,這做蜜餞的李子卻挑的是酸澀青果,剛摘下的果子顆粒飽滿,這時節還帶著雨露的水珠,像名貴的翡翠珠子。洗凈后的李子腌制晾曬,將其中水分曬干,成品顏色更深,像干癟的文玩核桃,那皺巴巴的果肉就像是核桃上的紋路。
小廝沒忍住拿了一個吃,瞬間瞪大了眼睛:「又酸又甜,好吃!」
我也拿了一個丟進嘴里。
初入口微甜,輕輕咬開那皺巴巴的果肉后,那酸味便漫了出來,李子蜜餞的果肉肥厚,細細嚼來,那酸與甜便融在一塊了,越嚼越酸得人口舌生津,卻又帶著絲絲甜意,令人愉悅。
可果肉再肥厚,也不大,囫圇嚼了幾下便被咽下去了,口中只余下那李子果核,卻也舍不得丟了,非要吮吸到沒味道了才行。
小廝吃完了一個,方才還冷冰冰的臉色和緩許多,他看著我,余光卻瞟著我手中的蜜餞,咽了咽口水,略帶期待與討好地問:
「這位姐姐,可是有什麼事情?」
我將那一小包蜜餞都給他了,在他驚喜的目光里問:
「王爺當年流落在外時,去的都是些什麼地方?」
……
12.
問完小廝后,我心里已經大致有數了。
我虛長師妹幾歲,入門時間也比小師妹早。
小師妹來的時候,師父已經開了酒樓了,收留些貧苦無依的女子做活。
只有我這樣年紀大一些的徒弟知道,師父早年是很貧苦的。
那時候,她帶著我在外推著小攤子賣了好些年的小食,我們去過許多地方,而王爺的描述讓我想到曾經吃過的一種面。
于是我去找了那廚子。
廚子看著年歲不大,相貌俊秀,不像個廚子,像個書生。不過他的身材倒不瘦弱,肩寬,胳膊也壯實,很是有些力氣的樣子。
年輕廚子看了我笑笑,也沒有什麼不滿:
「你家掌柜的讓你來的?我的湯是對的,可她的面不一定對,回去告訴你家掌柜,這買賣對我來說不合適。」
我搖了搖頭:
「不是我家掌柜的,是我與你談生意,你聽不聽?」
年輕廚子驚訝看我:「你能與我談什麼?」
我看著他,道:「胡椒、醬油,唔,或許還有一勺子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