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殺他的念頭頓時更強烈了。
「是啊,我就是嚴玄亭。」嚴玄亭輕輕彎了下眼睛,抬起手來,扣住了我的手,「本相與沈姑娘,原本該有一段姻緣的,到底沒有緣分吧。」
許是在沒有陽光的房間里站得久了,他的手指一片冰涼。
只是這話聽起來,怎麼還很遺憾的樣子。
在沈漫漫驟然蒼白的臉色里,嚴玄亭扔下一錠銀子,挽著我的手往門口走。
掌柜在我們身后喊:「大人,夫人換下來的衣服——」
「不要了。」
嚴玄亭輕飄飄地說。
原本我身上穿的,是從敬安王府帶出來的衣服。
烏漆嘛黑的,我一點都不喜歡。
扔了正好。
路過沈家兄妹的時候,我看到沈漫漫咬著嘴唇,用一種波光粼粼的眼神,楚楚可憐地望著嚴玄亭。
然而他目不斜視,就這麼挽著我,走了出去。
出門后,喧囂的人聲撲面而來,和著燦爛而盛大的陽光,擦著我的臉頰,落在耳邊絨絨的發叢里。
我低聲問嚴玄亭:「與沈漫漫沒有嫁娶的緣分,你心里很遺憾嗎?」
「是慶幸。」嚴玄亭一臉正色地說完,又微微挑起眼尾,沖我輕笑,「夫人莫不是,醋了?」
我有點發愣。
這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字眼由他說出來,怎麼就多了這麼多蜿蜒又纏綿的意味。
「那倒不至于。」我說。
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我帶你出來逛街,何必提那無關緊要的人。走吧,前面還有許多店沒逛完。」
這好像是京城里最繁華的一條街。
街道兩旁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鈴鐺清脆聲,混著小孩子奔跑追逐的歡呼聲,熱熱鬧鬧地送進我耳朵里。
于我而言,實在是太過新奇的體驗。
好像人生里那些大片缺失的空白,得以在嚴玄亭手中一點點被填補起來。
在敬安王府的時候,沈桐文是不許我白天出門的。
他說,暗衛,必須與黑暗為伴,且我替他做了太多見不得光的事,不可暴露于人前。
于是我晝伏夜出。
夜不出,晝也得伏。
逛到一家荷包店的時候,嚴玄亭非要我幫他挑一個。
我握著一堆花花綠綠的荷包不知所措時,女掌柜熱情似火地湊了上來:「這位夫人,不如給你家夫君親手繡一個啊?」
我蒙了。
我這一雙手,握過劍,沾過血,殺過人,獨獨沒有碰過繡花針。
「可是我不會……」
「沒事,我們這兒有配好的材料包,圖案都描好了,您只管按著教程來就是。」
說完,她把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放進我手里。
我轉頭看著嚴玄亭。
他低頭,手握成拳抵著下唇咳了兩聲,笑道:「絮絮,你若是不喜歡,就不繡了。」
我望著他蒼白的臉默了一默。
「沒事,我挺喜歡的,你付錢吧。」
4
嚴玄亭送了我那麼多東西,投桃報李,給他繡一個荷包,也是應該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捏著那枚繡花針坐在燭火面前時,我還是半天也沒下去第一針。
嚴玄亭原本坐在床邊翻書,這下丟了書本坐過來,支著下巴望向我:「絮絮,怎麼了?」
我誠實地攤開手。
「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繡。」
他笑了,把東西從我手里接了過去。xĺ
嚴玄亭實在是個神奇的人,我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連繡花都會,還繡得很好。
我眼睛一眨不眨,認真地看著那青竹圖案的輪廓在他手下漸漸成形。
然后他忽然將針線丟下,伸手來拽我。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繡,夫人與我還是早點歇了吧。」
我及時地想起了他體弱多病的事實,怕他力氣不夠,于是主動對他投懷送抱,滿滿當當地跌進他懷里。
下巴磕在他胸前,他悶哼了一聲。
我仰頭望著他:「疼嗎?」
「疼。」嚴玄亭低著頭說,「要夫人親一親才會好。」
這個方法,沒有醫學根據,純粹屬于閨房調情。
但我覺得哄哄嚴玄亭也不要緊,于是有些生澀地湊過去吻他。
他一下子反客為主,伸手將我抱起來,一起滾到了床榻上。
「嚴……」
我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直呼丞相的名字算不算大不敬。
他笑著吻了吻我的眼睛:「怎麼不叫了?」
我誠實地發出心中疑問。
嚴玄亭瞇了瞇眼睛,忽然懲罰似的在我肩頭咬了一口,嗓音低沉道:「那你與丞相這樣,也算大不敬嗎?」
我覺得他說得極有道理,于是催促:「嚴玄亭,你快些呀。」
他額角滾落一滴汗珠,許是情動的緣故,原本蒼白的臉色透著幾分旖旎的紅。
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停了下來。
「好絮絮,叫夫君。」
我叫了。
然后——
救命。
嚴玄亭睡著時,手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著我的頭發。
天微微亮了,我起身,出門時正好撞見昨夜進來換床鋪的那個姑娘,叫春雪。
她睜大圓溜溜地眼睛望著我:「夫人醒了?那相爺……」
「丞相他昨夜累了,今日須得多休息一會兒。」
春雪紅著臉點了點頭,又問我要去哪兒。
我沉吟片刻。
「出門買早點。」
這當然是借口。
我是去拿解藥,順便見一見沈桐文的。
昨日他那麼暗示我,我怎麼可能看不懂。
但我沒想到,一見面沈桐文就陰沉著臉問我:「為何還不對嚴玄亭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