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視著她,看著她的大眼睛和小嘴唇,有股熟悉感。
她的臉理應是白粉粉的,奈何過于干燥,略微皸裂,導致兩頰泛紅,不甚好看。
她背上的男孩倒是精致可愛,臉白白胖胖的,一身衣服干干凈凈的,一看就養得好。
我小跑了過去。
女孩見狀膽怯地往后縮。
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朱喬喬……」女孩回應,聲音啞啞的。
朱喬喬。
我心里緊了一下,喬喬啊。
我那最好看的妹妹。
她應該八歲了,她的弟弟兩歲。
但他們仿佛不是一個家庭的孩子,喬喬變得這麼「丑」,她的弟弟那麼「美」。
我張張嘴,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
我明白,喬喬不是福星了,她成了我—又丑又瘦的災星。
她的弟弟是新的福星。
我從背包里取出了兩百塊零用錢遞給喬喬。
喬喬又驚又喜,可不敢接。
「你嘴巴都干了,去買點兒水吧。」我塞給她。
她終于接了,朝我彎了一下腰,飛快地跑進巷子里去。
27
回家后,我悶悶不樂,還是想著喬喬。
翠姑一眼看出我有心事,問我怎麼了。
我欲言又止,姑父正好接妹妹樂樂回家,也問我咋了。
樂樂伸開手小跑過來往我懷里撲:「姐姐姐姐,今天幼兒園有男生說喜歡我耶。」
「樂樂這麼漂亮,當然有男生喜歡啦。」我捏樂樂的臉。
仿佛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飯后,我還是將喬喬的事告訴了姑父和姑姑。
兩人紛紛地嘆氣。
翠姑心地善良,提出了想法:「不如把喬喬也收養了,反正咱們家不缺錢。」
姑父詢問我的意見,我立刻點頭。
姑父又問樂樂的意見,樂樂懵懵懂懂:「多一個姐姐嗎?好耶好耶。
」
翌日,姑父和姑姑就去找我爸媽了,直到下午才回來。
他們身后多了一個怯生生的小可憐。
是喬喬。
喬喬手足無措,緊張得小臉通紅,腦袋一直垂著。
多像我啊。
我跑過去抱她,不知為何眼淚掉了下來。
「她爸媽要了八十八萬,少一分都不行。」姑父開口。
翠姑打了他一下,然后拉過我低聲道:「錢不重要,本來我們還想領養小俊的,但他爸媽死活不同意,他們就要個兒子養老呢,可憐小俊了。」
是啊,小俊也可憐。
他成了家里最后一個福星。
28
喬喬加入我們大家庭后,很長一段時間無所適從。
她比我早熟,比我懂事,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干什麼都小心翼翼的。
她還覺得自己是個災星,一次哭著說,因為有了她,爸媽才破產的,她怕姑父姑姑也破產。
翠姑當時就心疼得直哭。
姑父一揮手:「什麼災星不災星的?你跟茵茵都是福星!」
姑父的話很快地靈驗了,他最新的一筆投資回報豐厚,足足地達到了八百萬。
「哈哈,好福星,以前茵茵來了,讓我白手起家,現在喬喬來了,讓我更上一層樓!」姑父故意地說得很大聲,說給喬喬聽。
喬喬假裝不在意地翻書,實則豎起耳朵偷聽我們家里人的對話。
我看到她終于笑了。
我也笑了。
我們姐妹倆越發親密,后來每晚一起睡,說著學校里的趣事,說著哪個男生帥氣,說著哪個女生的頭發好看。
喬喬再也沒哭過了。
直到我高三那年,我爸因為酗酒傷人進了牢房。
聽翠姑說,自從我爸媽拿了我們家的八十八萬就開始瀟灑了,也不存著,就每天大手大腳地亂花,染上了一堆惡習。
現在錢早已花光,精氣神兒也沒了,我爸更是進了監獄,我媽每日渾渾噩噩地打零工過活。
至于弟弟小俊,早已被鄉下的外婆接走了,他或許會在鄉下過完普通且艱辛的一生吧。
喬喬哭了很久,但什麼都沒說。
我抱著她,也什麼都不說。
喬喬上初中的時候,我考上了北京大學。
這是光宗耀祖的事,跟我的哥哥一樣。
升學宴自然要辦的,大辦特辦。
翠姑也邀請了我媽,但我媽沒有來,翠姑甚至沒有找到她人在哪里。
倒是我哥有了消息。
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考上了北大,特意地聯系了翠姑,還寄回了禮物。
「你哥現在過得不好,一邊打工一邊兼職寫稿子,他自稱是下水道的老鼠,一輩子見不得光,也不該見光。」翠姑感慨地將哥哥的禮物給我。
我打開一看,是我小時候的日記本和裝著一沓錢的紅包。
哥哥在紅包上寫著:「我想補生日蛋糕給你,但我在很遠的地方,送不了你蛋糕,你自己去買吧,十八年的蛋糕錢都在這里。」
我摸著那沓皺巴巴的錢,想起六歲那天,只有哥哥記得我生日,丟給我一個難吃的面包。
時間過得真快啊。
29
升學宴結束后,姑父要帶我去買新的筆記本電腦,帶去大學里用的。
我坐上了他的邁巴赫。
他打趣:「茵茵大小姐,我給你當司機,你不嫌棄吧?」
「不嫌棄哦,我還要祝姑父錢多多。」我雙手合十,「阿門。」
姑父哈哈大笑,載著我去買筆記本。
半路上他突然急剎車,可還是碰到了前面突然竄出來的一個婦女。
那婦女夸張地慘叫一聲,一把撲到了車前蓋上,嘴里大呼:「好痛啊,救命啊,撞人了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