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個月,他已經穿上了西裝,打上了領帶,在市里到處跑動赴宴。
媽媽早已出了月子,她原本想著在家全職照顧妹妹和哥哥,可耐不住性子,便跟著爸爸去跑生意了。
所以,翠姑又來了。
媽媽給她三千塊一個月的工資,讓她照顧我們三個小孩的衣食住行。
我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母愛。
翠姑一視同仁,她喜歡我哥,喜歡我妹,也喜歡我。
白天,她在我家照顧我們,會經常跟我說一些故事,有個故事我記得很深。
那是丑小鴨與白天鵝的故事。
丑小鴨從小被嫌棄,可最后它展翅高飛,原來她是白天鵝呢。
晚上,翠姑回自己家去了。
家里就恢復了原樣,我又一個人縮在床腳,寫寫日記、翻翻書本,而爸媽和哥哥在大廳暢想未來,親昵地抱著喬喬。
「喬喬真的是福星,我的成績好了很多,已經年級前十了,我感覺有希望沖擊北大!」我哥又說到了北大。
爸媽喜出望外,滿屋子歡聲笑語。
5
我哥考上北大那一天,爸爸的公司正式成立,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工作室了。
短短半年多,他已經成為了老總,而我媽成了老板娘。
家里就這樣富裕了,連我哥的升學宴都選在了大酒店辦。
那一天賓客云集,三十多桌坐滿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既緊張又新奇。
而且今天爸媽高興,沒有把我關在屋子里不讓我見人了。
當然,主要原因可能是我需要背著喬喬。
爸媽和哥哥都很忙碌,翠姑在后廚交代什麼事情,我背著喬喬,用雙手環著她屁股,安安分分地坐著。
我已經很熟練了,在家就背過喬喬很多次了。
我偶爾扭頭看喬喬,她靈動漂亮的大眼睛轉動不停,睫毛又長又細,臉蛋白粉粉的,好可愛。
來往的客人無不停下來看喬喬,夸她真好看。
我便昂起胸膛驕傲得很。
對,我妹妹真好看!
結果一個客人不小心踢到了凳子,我摔了下來,側身倒地。
我匆忙地護住妹妹的頭,妹妹哇哇大哭,吸引了全場目光。
爸媽幾個箭步沖過來,滿臉焦急。
「你怎麼帶人的,沒用的東西!」我媽抽了我一巴掌,趕緊接過了喬喬。
我爸順勢踢我一腳,心疼地摸喬喬的額頭。
我驚恐慌亂,眼淚也掉了下來。
「哭哭哭,還不快滾,丟人現眼!」我媽氣急敗壞,還想抽我。
我手足無措中,翠姑跑過來將我抱起,一邊討笑一邊圓場:「哈哈,小孩子沒坐穩,沒事的啊,大家隨便坐,今天不醉不歸。」
客人們就座了,翠姑把我抱去了后廚。
原來翠姑以前是在這里打工的,她認識后廚的人,所以來催促一下上菜什麼的。
6
我坐在后廚的一張小凳子上,面前是一輛輛餐車,餐車上都是好吃的。
我直流口水,翠姑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了只烤乳鴿給我吃。
我埋頭就吃,絲毫沒發覺自己嘴角在流血,那是我媽抽出來的。
吃到一半,我抬頭發現翠姑在哭。
我問她哭什麼,她蹲下來抱住我:「茵茵啊,可憐啊……」
可憐什麼呢?
宴席散后,我爸媽和哥哥已經不見了。
翠姑找不到他們,只能獨自送我回家。
敲門的時候,屋子里傳來我媽的聲音:「別帶她回來了,看著就晦氣,我真怕她的晦氣傳給喬喬,你那麼喜歡就帶她走!」
翠姑很尷尬:「我先前是帶茵茵去后廚幫忙了,人手不夠。」
「阿翠,你不是沒孩子嗎?送你了,帶走吧。」我爸隔著門喊了一聲。
我哥將門打開一條縫,面無表情地瞥著我:「家里馬上換大平層了,這個屋子要賣了,你自己找地方住唄,跟著翠姑就挺好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
明白了「可憐」的意思。
所以我眼淚嘩啦啦地直掉。
翠姑竟然罕見地生氣了,她顫聲地質問:「你們一家還是不是人啊?自己孩子都不要了?有錢了就高貴了?你們的衣服鞋子,是誰給你們洗的?」
我洗的。
以前家里窮,媽媽不準用洗衣機,都是我手洗的,大冬天會冷掉我一層皮。
「朱文翠,你瞎叫嚷什麼?朱茵茵就是一個災星、掃把星,我就是不想要了咋地?」我媽沖了出來,指著翠姑的臉罵。
翠姑一下子慫了,嘴唇囁嚅著,臉頰通紅。
我爸也出來了,不爽地「哼」了「哼」:「阿翠,這災星你要就帶走,你看看她這樣子,跟個死猴子一樣,看著就晦氣!」
「當年我失業都是她害的,她瞎接我領導電話,不知道說了什麼話讓領導氣死了!」
我爸惡狠狠地責罵我。
我奮力地搖頭:「我只說了叔叔好,他就掛了的……」
「閉嘴,你就是個倒霉催的,要不是你妹妹出生了,咱家還不知道要倒霉多久!」我爸扭頭看向客廳搖籃的喬喬,臉色一下子就柔和了。
「你妹妹真是福星啊,看她多漂亮、多可愛。」
喬喬坐在搖籃里,睜著大眼睛看我們,懵懂又嬌氣。
7
翠姑帶我走了。
她背著我,一步步地走向老城區,距離有八公里。
我趴在她背上,吹著夏天的晚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