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我想見一見我那久居寺廟的皇姑母——
靜嫻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自駙馬病逝后就一心禮佛,不問世事,就連沈萱母女都對她知之甚少。
她是最大的變數。
而我最需要的,亦是變數。
意料之中,靜嫻長公主拒絕了我的請見。
于是我便日日地去候著,候到整個京都都在傳三公主領著男寵在佛門圣地荒誕地造作時,長公主終于肯松口了。
卻只給我半盞茶的工夫。
我曾聽聞過這位長公主殿下無數的偉績。
其中當屬她提著一桿銀槍,在戰場上英姿颯爽,擊退突厥之事。
她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
可如今這位殿下一襲素衣,連面容都沾上幾分佛性。
在見到我時,靜嫻長公主也只是招呼我喝茶,然后告訴我:「天命難違。」
「皇姑母不知,我這人邪性得很。」
我起身給她倒茶。
長公主的小院不大,抬頭就只能看到這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于是我笑著告訴她:「可我偏想逆天而為。」
「我要為天下女子,破了這四四方方的天!」
我原以為會花費好一頓口舌來勸說我這位皇姑母。
卻沒想她只是在聽了我這話后,沉吟一會兒點頭應允。
我有些詫異:「您就不怕我是在騙你嗎?」
「我不是相信你。」靜嫻長公主看著我,卻又像是在透過我看著其他人。
她面色沉靜:「我只是相信阿箬親自教導出的孩子。」
阿箬。
許久未聽到阿姊名字,我有些愣怔。
當年被禁錮一方小院熟讀女誡時,是阿姊親自來教導我。
她告訴我:「蓁蓁并不比任何一個男兒差。
」
是她告訴我:「羽翼未豐,不露鋒芒。」
亦是她告訴我:「這世道女子難為。蓁蓁,若是有可能,我要盡全力地扭轉這局面!」
「這條路很難走。我敗了,阿箬敗了,你也未必見得會成功。」
長公主語氣認真,甚至稱得上嚴肅:「即便如此,你也要決定走下去嗎?」
「總是要試試的。」
上輩子沈萱登基為帝后,世道并未改變。
女子依舊被認定只能相夫教子,居于男子身下。
沈萱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是她一人獨尊。
于是這位嚴肅端方的長輩第一次朝我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說:「好在這條路上你并不孤單,倒是比我們兩個好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衛寂在逗弄著寺廟里的小沙彌。
「是啊,」我眉眼彎彎,「我的運道向來不錯。」
23
長公主英勇驍戰,卻被親弟弟許給一個懦夫,以靜嫻為稱號。
阿姊有治世之才,可連她的母親都不信她以女子之身能成明君。
但我遇到了衛寂。
我曾和衛寂坦白過我的野心。
這是一個大膽的舉措。
可因為是衛寂,我愿意再去相信一次。
他聽完,只是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小殿下的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我自選了這條路,便早已經想好了一切。若是勝了,日后朝代更迭,亦有女子敢與男子爭上一爭。」
彼時我坐在樹上眺望著宮外的遠方。
而衛寂站在樹下,張開雙手。
他說他要提防我摔下來,以便好及時地接住我。
「若是敗了呢?」
「敗了?無非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受得住這一時的唾罵,若是青史留下千古罵名,我亦承得起。
反正那時我早已是一抔黃土,這些人若是時不時罵上我幾句,也不過是讓更多人知曉這些事,也許會有人能從中窺得我一二心思……嘖,我倒覺得是一個好機會。」
衛寂想了想,朝我豎起大拇指:「很大膽。」
「衛寂。」
「嗯?」
「我從不覺得我會輸。」
我笑嘻嘻地從樹上跳了下去,正好被衛寂抱得穩妥。
衛寂說得沒錯,那個姿勢雖然丑了點,但是能更及時地接住我。
我摟著衛寂的脖子,告訴他:「只要有一個女子站出來,那便是我之勝。」
「那挺好的,」衛寂空出一只手擋住我胡作非為,瞪了我眼又笑開,「無事,小殿下有小殿下的路,我有我的路。」
衛寂這話說得很不對勁。
我聽得很不舒服。
于是我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然后狠狠地擰了把他腰間軟肉,兇巴巴地問他:
「那你的路在哪兒?」
他收回了看向遠方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娃娃臉的小暗衛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琥珀色的眸子盛滿了笑意,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他說:「在小殿下的前方啊!」
——我會在前方替小殿下鏟平一切阻礙。
——所以小殿下啊,你不要怕。
——你只管大膽往前走吧!
我聽懂了衛寂的話。
自此前路順遂或坎坷,我亦不再怕。
24
順承十五年,新太子薨。
皇后悲痛欲絕,久居中宮不出。
次年,宣宗帝沉迷修仙之術,荒廢朝政。
靜嫻長公主于白鳴寺出,婉勸宣宗帝卻遭內禁,引眾臣怒。
順承十七年,皇子內斗,各地起災。
同年,七公主沈萱進言水利策論,又提新種植方法,解決北部饑荒之災。
宣宗帝喜,大賞七公主。
然次年,雨季決堤,策論大害,種植之法亦不可行。朝廷大興水利,勞民傷財,國庫空缺,民怨沸騰。
各地叛軍起,清君側,立新朝,危逼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