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識字了,于是我知道了那天小暗衛留下了什麼話。
「小殿下,記得來尋我。」
于是后來我真的去尋他了。
可我好像,找錯了人。
16.
衛寂還在吵嚷嚷地說要換個地方繼續,他可不能讓裴景看光了去,他吃虧。
可在注意到我臉上表情時,衛寂的聲音越來越小。
「小殿下,你生氣了啊?」
這人收了吊兒郎當的態度,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
他看了眼不知在想什麼的裴景,最后咬了咬牙扯起兩側衣服把我擋住,然后低下頭小聲地跟我說:
「小殿下你要是真饞我身子了,那你就小聲地嘬一口,咱不給別人看啊。」
語氣像是在哄小孩。
但說出來的話不正經極了。
我面無表情地推開他的臉。
本來想好好地跟這人說話,可開口時我卻忍不住嗓音發著顫:「你騙我。」
——明明說好要讓我去尋你當我的暗衛,可你當時分明都不在!
我認錯過一次。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我卻認定了衛寂會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衛寂沒反應過來,有些納悶:「我騙小殿下什麼了?」
我沒理他,只是仰頭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又問他: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我記得那時衛寂的眼睛是黑色的。
那雙眼睛總讓我想起在冷宮里看到的那片最絢爛的夜空。
衛寂的目光一下子閃躲了起來。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以前試藥的時候不小心吃了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草藥」。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這才嗅到衛寂身上淡淡的藥香味。
我靈光一閃,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來:
「你去當藥人了?」
藥人因著常年浸泡于各種草藥和毒藥中,身上某處都會發生一些變化。
藥人百毒不侵,其血亦可解百毒。
我先前聽聞暗司有試過訓練一批藥人暗衛,但損失慘重。
而衛寂——
衛寂下意識地別過頭。
他看天看地看裴景,就是不看我,仍在嘴硬:「什麼藥人?我聽都沒聽過!」
可這人實在太不會撒謊了。
于是我看了眼裴景。
他似有所感地抬頭,望向我那一眼有挫敗,有痛苦,有掙扎。
更有一種再也看不到希望的絕望。
我心一顫,突然想到一個細節。
「衛寂,」我叫了他一聲,「你低下頭來!」
衛寂下意識地低頭。
「小殿下要做什麼?」
我抓起衛寂的頭發,往他的耳后瞧去。
——那里有顆小小的紅痣。
分明不起眼,但此時卻近乎要燙傷我的眼。
17
被救出牢獄的那一夜,我其實自己也挺糊涂的。
因為我曾經的舊部幾乎全都被沈萱殺了個干凈,僅剩下來的那些也幾乎被我下了命令,不許過來送命。
可那夜卻有一個自稱我舊部的男人過來劫獄。
我被沈萱下了毒,身子無力。
于是那個人便劃破手掌,哄著我飲下了他的血。
「喝下去就不痛了。」
他毀了容,連嗓子都是干啞難聽,可在我不肯喝血哄我時卻極盡溫柔。
這人還拿出了我曾經親手做過、要送給裴景當生辰禮物的小木劍。
木劍下纏上了暗紅色的劍穗。
但他只是在我面前晃了下,然后就很快地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護在心口的位置。
他說:「殿下,我們該回家啦。」
于是我被他抱著出了牢獄。
夜色之下,我隱約地瞥到他耳后的一點紅痣。
可這人最后還是食言了。
他沒有成功地帶我回家。
他倒在了攔著裴景的路上。
「殿下,」渾身是血的男人最后朝著我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大膽地往前走,不要怕。」
他的手還緊緊地抓著裴景,然后被裴景一根一根地折斷。
于是他用了他身體上所有能動的地方去攔著裴景。
于是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跑到幾欲窒息,喉嚨處滿是血腥味。
可我還是被裴景抓到了。
其實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我內心是輕松的。
我甚至想著,說不定我等會兒就會見到那個比我死的早了一些的丑八怪。
然后問問他,他到底是誰。
18
我沒想到會是衛寂。
可是這個答案卻又讓我感覺并不是那麼意外。
「小殿下?小殿下?」
上輩子的小太監衛寂在陪我的時候,也是一口一個小殿下。
也只有一個衛寂敢這麼稱呼我。
可是那夜他卻只是喚我「殿下」。
——他并不想讓我認出他來,于是那聲聲「殿下」恭敬而又疏離。
「小殿下!」
帶著粗糙觸感的手碰上我的臉頰,卻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冒犯更多。
「您別哭啊!我知道我長得沒那麼好看,但也不至于把您嚇哭了吧?」
衛寂是真的慌了。
他手足無措地想要從自己身上找出帕子來,但大老粗的一個人哪會有帕子?
于是他最后干脆一咬牙扯起我的袖子:
「我衣料粗糙,小殿下皮膚嫩,就先用這個擦擦吧!」
我差點被衛寂氣笑。
眼見著這笨蛋真要扯我袖子來給我擦眼淚,我連忙抬手扯了出來,胡亂地用手背擦了擦臉。
冷哼了聲:「我沒那麼嬌貴,用手擦擦就行了。」
衛寂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
可我分明聽到這人又小聲地嘀咕了句:「可我想要小殿下嬌貴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