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依舊瞧不起沈萱。
可我依舊——
要同這天、這命,再爭上一爭。
8
大抵是那日的話刺到了沈萱。
自那夜之后,我倒是不曾見過裴景。
暗衛本就見不得光。
先前裴景在我身邊時,只是因著那張討人喜的臉成了獨一份。
而如今,我身邊的獨一份又成了衛寂。
卻不是因為他那張臉。
我看了眼衛寂那張胡子邋遢、有悖于我對美的欣賞的臉,實在沒忍住,痛苦地移開目光。
「你又來尋本宮做什麼?」
「我的職責不就是要貼身護著小殿下的安危嗎?」衛寂理直氣壯。
「本宮說過,你是本宮護著的人,無須舍命保護本宮,只需陪伴一二便可。」
這話先前我也同裴景說過。
只是那時裴景雖未開口,眼底卻流露出一分恥辱之色。
但此刻話音剛落,我便覺得不對。
而衛寂眼神也頓時詭異了起來。
他頓了頓,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臉:「小殿下對著我這張臉都能啃得下去?」
衛寂這人,的確不像一個暗司出來的正統暗衛。
他說這話時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
于是我轉過頭,趁著他不注意時輕佻地扯著他的胡子,仔細地端量。
直看得衛寂臉上笑意消散、渾身僵硬時,這才故作認真地開口:「本宮瞧著你骨相不錯,把胡子剃了,想來本宮也是能啃下去的。」
衛寂說不出話來了。
他僵硬著身子,眼神亂瞥。
可我注意到這人隱藏在發下的耳垂卻紅得快要滴血。
于是我更好奇衛寂這人到底多大了。
上輩子我知道衛寂時,這人已經當了小太監。
雖然我不曉得為何堂堂皇子暗衛會淪落到凈了身當了太監,但想來那時他年紀也不小了,必定受了不少苦。
想及此,我瞥了眼衛寂的下半身,又隨口問了句:「多大?」
暗衛的感官何其敏銳。
于是我瞧著這人從上到下,幾乎裸露在外的肌膚瞬間紅了個透頂。
直叫人咂舌驚嘆。
只是還未等我驚嘆夠,這人又一邊忍著羞澀一邊極為認真地問我:「當小殿下的面首可是比當貼身暗衛的月薪高?」
于是我也認真地思索后回答他:「那是自然。」
兩兩相望,唯余——
「那便來吧!」
衛寂一把扯開外衣,扯著嗓子干嚎:「只要小殿下賞賜到位,讓我干什麼都行!」
「別說身子了,便是連心都可以挖出來給小殿下您!」
——唯余驚恐!
我立馬撒開扯著衛寂胡子的手,面無表情地指著殿外:「給本宮滾。」
衛寂笑嘻嘻地滾了。
滾之前還自言自語了幾句:「喲,我終于瞧見小殿下生氣的模樣了。」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應當多生生氣、發發火才正常嘛!」
我一怔,隱約地記得似乎有人之前也在我耳邊說過這般的話。
——「蓁蓁怎的如此好脾氣?這可不行,小姑娘就應當可以胡亂地發脾氣。便是真胡攪蠻纏了……怕什麼?有皇兄給你擔著呢,我可是太子!」
——「是阿姊!」
——「好好好,是阿姊!可是蓁蓁,以后這稱呼只能在你我二人時悄悄地講,可莫要讓旁人聽了去。」
印象里那個笑容爽朗的阿姊終究還是快要從我的記憶中淡出。
是阿姊,并非皇兄。
可少有人知道這件事。
便是有人知道,也幾乎快要忘記了。
連她的親生母親。
連她自己。
然而那麼瀟灑肆意的一個人,最后死在了一場污垢之中。
更甚至當時還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妃子在她尸體邊哭哭啼啼,聲稱太子醉酒之后輕薄她。
輕薄?
簡直可笑至極!
她分明只是一個因為親生母親的野心而被迫忘卻自己真實身份十幾年的姑娘家!
可沒有人為她正名,也沒有人敢為她正名。
當朝太子是女兒身的消息若是傳出去,便是一陣腥風血雨。
于是她的親生母親親自放了一把火,又把這些推在巫蠱之禍上。
那日火光大盛,刺得我幾欲昏厥。
可我強迫著自己看,看著這場大火被撲滅,看著一地廢墟敗無。
我的阿姊一生光明磊落,有治世之才,本應是一代明君。
最后卻落了個莫須有的污名,死后都不得安生。
那日母后抱著我哭,反復地在我耳邊念叨:「若她不是女兒身、若她不是女兒身……」
我站在那里未曾開口。
母后以為自己這事做得天衣無縫。
可上輩子父皇死的時候,他卻親口告訴我,他知曉阿姊的女兒身。
當時他便躺在那龍榻之上,半身癱瘓卻依舊要撐起身子,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著我。
許是把我看成了阿姊,我那父皇臉色猙獰,一字一句:
「女子……該死!」
只因女子不可上朝堂;
只因女子不可立功名;
只因女子不可為皇儲;
只因女子不可凌架于男子之上!
我許久沒想起這些往事了。
如今倒是因著衛寂的那句,話便勾出如此多荒誕可笑的回憶。
所以阿姊你瞧,這世間對女子多苛責啊。
可我偏不信邪。
可我偏要,為你、為天下女子正名!
9
那日之后,宮內便流傳出我看上自己的貼身暗衛,甚至對人霸王硬上弓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