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醒來,我正跪在蕭絨的腳邊。
周圍的人都在大聲嘲笑我。
前一世我為了阻止蕭絨定親,一頭撞在他家門口的石獅子上。
我沒死,但卻癱瘓了七年。
那七年,蕭絨成親,生子,平步青云。
而我卻因為全身長滿了褥瘡,生生疼死。
重來一次,我決定放過蕭絨,更放過自己。
1
我被嘲笑聲驚醒,睜開眼,眼前是蕭絨繡著云紋的官靴。
抬頭,往上,則是他挺拔的身軀以及堅毅的下頜。
他沒有彎腰,更沒有低頭看我。
這個場景,前一世我經歷過。當時我跪求他不成,頭腦一熱,沖向了石獅子,撞了上去。
我那時喊了一句什麼?
「蕭絨,你別后悔!」
事實上,蕭絨從頭到尾都沒有后悔。
后悔的是我,七年間聽聞他成親,聽聞他生子,聽聞他升官……
而我,孤零零躺在床上,聞著大小便失禁后的臭氣,忍受著褥瘡潰爛的痛苦,郁郁而死。
蕭絨不愛我,或者說,他更愛他自己更愛他的仕途。
這些道理,是我用七年痛苦時光才明白的。
現在,我松開了他的衣服,在肆意的大笑聲中,站了起來。
「趙小姐,你不會打算磕死在這里吧?」
「磕死了他也不會娶你,誰會放著高門閨秀不娶,卻娶一個商賈?」
「就是,也不是自己掂量一下幾斤幾兩,天天纏著別人,自取其辱。」
是啊,自取其辱。
就如蕭絨所說,我又固執又愚鈍。
我抬眼看向蕭絨,他也正朝我看來,目光相碰,我朝他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
「蕭絨,」我微微傾身,與他道,「祝你能得償所愿,真的幸福。」
他愣了愣,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
我不想思考他的反應,更不想留在這里,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撥開人群離開了那里。
人群中傳來陣陣錯愕聲。
「怎麼突然走了?趙小姐想通了嗎?」
「她要能想得通,不再糾纏蕭大人,我跪著吃墻皮。」
我沒有頓足,在大家探究的視線里,回了自己的家。
2
十二年前,我路過一間破舊的院子時,遇見了一位瘦弱的男孩。
那年男孩只有六歲,他蜷縮在墻角,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男孩用黑漆漆的眼睛望著我,倔強的目光惹人憐惜,我央求父親將他帶回了家。
從那天開始,蕭絨就住進了我家,和我成了一家人。
六年前,父親出門收貨錢,翻一座山時被山洪沖走,尸骨都沒有找到,我娘因此一病不起 ,三個月后也跟著去了。
十三歲的我和十二歲的蕭絨自此相依為命。
他很聰明,讀書極好,先生常夸獎他,說他是文曲星轉世。
蕭絨也沒有讓我們失望,成了本朝年紀最小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他高中那天,我們抱頭痛哭,慶祝終于熬出頭了。
這六年,蕭絨讀書,我則全心經營父親留下的酒莊。
我起早貪黑,不曾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手腳常年裂著口子,疼得鉆心。
每每這個時候,蕭絨都會緊緊抱著我,咬著牙道:
「不管用什麼手段,我一定讓你過人上人的日子。」
現在,我們終于熬出頭了。
在鄰居們恭賀聲中,有人問蕭絨:「你和趙東家今年是不是要成親了?」
我臉發熱,期待地等著蕭絨回答。
他沒有我預想的熱情,而是淡漠地道:「才入官場,不著急。
」
我以為,他真的只是如他的回答所說,出入官場疲于應付,暫時不能分心做別的事。
可是,我聽到了首輔將他的女兒許配給了他,而蕭絨也痛快應了。
男才女貌的婚事,一時成了京中美談。
我不敢置信,如遭雷擊。
那夜他沒回來,只讓人送了一封信,信中道:「讓你過好日子和娶你,已經相悖。姐姐,我好累,希望你體諒。」
我不服氣,更不死心。
當天便去衙門找他,他不見我,我去他賃的宅子外等他,他為了避開我,連家都不回了。
一連三個月,我像是個孤魂野鬼,游蕩在蕭絨可能出現的每一個地方。
這樣的我,成了全城的笑話。
他們編派了關于我的難聽的故事。
但我不在乎,我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那天,蕭絨終于肯見我了,他撐著傘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以為這世上,你是最懂我的。」
「姐姐,仕途好難,我需要一個助力,才能幫我實現抱負。」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呢?」
他垂著眼簾,立在細針似的雨幕里,聲音遠得像是隔著千重的山,
「我窮怕了,苦怕了,我想當人上人,我想將欺負我的人,踩在腳底。」他抬起眉眼,「姐姐,別攔著我。」
他轉身,背影清冷孤絕。
我跌坐在地,幾乎聲嘶力竭。
我們從七歲開始,每天都在一起,從十三歲開始,我們相依為命,成為彼此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分開。
所以在他訂婚那天,我撞死在他新府門外的石獅子上。
我撞了,他沒后悔,而我卻日夜活在痛苦和后悔中。
幸好,上天憐我,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我決定成全他,讓他去高飛,去做他的人上人。
幾個月的魂不守舍,白天黑夜地蹲守他,我早已沒了人樣。
我燒了熱水沐浴更衣,為了自己做了一頓飯,菜都是我自己喜歡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