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話本子里的時間,他現在應該正是和姜雪寧如膠似漆的時候。
他更不可能離京。
我沒有應聲。
只拉了拉小九的袖子。
小九心領神會,帶著我頭也不回地飛速離開。
但當夜,我不大的院子里,還是擠滿了官兵。
沈胤與記憶中大為不同。
他戴了半副面具,整個人清瘦許多,看著我的眼底通紅得像要溢出血色。
甚至負在身后的手,都隱隱有些顫抖。
我不明白他有什麼好激動的。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沒有如他們所想,死在大火里罷了。
「妹夫,坐過來喝杯茶?」
我客氣地給他倒了杯茶水。
沈胤眉頭重重一跳:「昭昭……」
「妹夫該喊我『姐姐』。」
沈胤整個人的生氣突然頹然下去:
「昭昭,我和姜雪寧,沒有成親。」
哦。
少了我這個惡毒女配,又有其他障礙了?
難怪消瘦得這麼厲害。
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但我對他和姜雪寧坎坷的情路并不感興趣。
「沈公子如果只是路過想要借宿,請隨意。」
我起身就要走。
沈胤的聲音響在身后:
「昭昭,我都記起來了。」
我愣住,隨即輕笑。
同樣的話,倒也不必說兩次。
我抬步。
他接著道:「弱水三千,只取昭昭。」
20
說實話,這一日,我曾經盼過很久。
曾經做夢都在想著,沈胤記起一切就好了。
以至于聽見這句仿佛來自上輩子的話,迅速地紅了眼眶。
「昭昭,對不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
「昭昭,對不起。」
沈胤站在我三尺開外,佝僂著脊背,形色可以說得上是狼狽。
「對不起。」
他不斷地重復這三個字。
我眨了眨眼:「晚了。」
沈胤大步過來:「昭昭,怎麼會晚?我沒娶姜雪寧,我都記起來了,我找到你了,我們還有一個……」
「沒有了。」
我靜靜地望著他:
「在你指責我撒謊的那天。」
沈胤身形猛地一顫,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21
我一點兒都不想回憶那段日子。
相府的婚禮準備得如火如荼。
我躲在房間的角落暗無天日。
我的感情被抹殺,我的過去被抹殺。
我甚至不知道那塊血肉的離開,是因為我的情緒太過激烈,還是單純被劇情抹殺。
恨和愛一樣,是件極其消耗自身的事情。
所以我選擇離開。
沈胤卻并不愿意就此放下。
他買下隔壁的宅子,住了下來。
今日送羹湯,明日送糕點,后日送手作。
我知道,他這個人沉著冷靜,又耐得下性子。
大概已經列出千萬種讓破鏡重圓的法子。
小九問我要不要趕他走。
我搖頭。
他待不久的。
果然,不到一個月,姜雪寧追了過來。
22
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姜雪寧要做的事情,總是輕而易舉。
她想要擄走我,沈胤留在屋外看守的官兵就失了智似的由她擺弄。
就連小九,都不知道她用什麼法子引開了。
「姜永昭,你為什麼還不死?」
一上馬車,她就近乎癲狂地撲過來。
「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麼還沒死?啊?」
她掐住我的脖頸,齜牙欲裂:「你不恨沈胤了嗎?你跟沈胤和好了嗎?」
「他害得你孩子都沒了!你賤不賤啊?」
我被扼得喘不過氣,用力踹了她一腳。
竟真的踹開了。
我連連咳嗽。
她捂著肚子吐出一口血。
這一年我跟著小九學了點防身術,竟這麼厲害嗎?
待她坐起來,我發現可能不是我厲害,而是她太孱弱了。
消瘦憔悴,絲毫不見從前的豐腴與得色。
但被這麼一踹,她好似冷靜了下來。
揚著眉毛擦掉嘴角的鮮血,撇起唇角:
「我和沈胤雖沒成親,但該做的都做了呢。」
「我們的孩子可是平平安安地生下來了。」
「不像你的,胎死腹中。」
「野種,活該!」
23
姜雪寧把我關了起來。
束住手腳,遮住光亮,破陋的屋子里只有我和她。
她一刻不停地跟我講她和沈胤。
講他們如何相愛,如何甜蜜,如何在床上廝混。
講他們的孩子如何天真,如何可愛。
「哦,若回京,我給他買冰糖葫蘆。」ȳz
姜雪寧瞬間變得猙獰,撲過來就掐我:
「你為什麼這麼平靜?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傷心?」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她摳著我的脖頸,突地又一笑:
「那我殺了你吧。」
松開手,抽出一把匕首,壓在我的臉頰:
「我先毀了你這張臉,再一刀一刀地取了你的性命!」
「怎麼樣?怕不怕?」
我撩起眼皮,看她狀似瘋癲的模樣,扯了扯唇角:
「真可憐。」
姜雪寧揚起匕首就要刺下來。
到一半又停住。
甩掉匕首蹲在地上哭起來。
「你為什麼連死都不怕啊?」
「你不難過不生氣,你什麼波瀾都沒有,你不愛沈胤了嗎?」
我垂著眼眸。
「一整天了,雪寧妹妹。」望向她,「我餓了。」
24
姜雪寧并沒打算殺我。
她只是試圖激怒我。
說沈胤不管用,她又開始說其他的。
說我爹如今和她娘怎樣恩愛,說綠翹如何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樣。
到最后開始辱罵我娘。
我沒生氣,她倒氣得怒不可遏。
她越氣我便越知道。
她在撒謊。
那些哪怕有一分真,她也不至于如此癲狂。
可是為什麼?
我沒有費心思量。
其實她說得對。
我很少有激烈的情緒了。
熱烈地愛過,慘烈地痛過。